罪妃發喪,
也說了一切從簡,
就算是周竹深是皇親,
跟他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此事管家心知肚明,
倒不敢告訴周竹深,
因為近些日子周竹深叫那些官員前來,所談及的內容,管家也能聽出來,看出來些不一樣的東西,尤其是那對做官的兄弟,
顧方和顧睿,他們兩個人的神情都不一樣。
在管家眼里,周竹深做過很多大事,也有小事,成多敗少,因為好人總是單打獨斗,一人之力,撼動罪惡的根基,倒像是精衛填海,永無止境,但也絕不放棄,周竹深本來就是惡貫滿盈之人,他身后有巨大的勢力,自然成事多,敗事少。
事無絕對,周竹深也曾敗在一些人的手上,其中一個就是江懷,他輸得很慘,還曾在監牢度日,周竹深恨極了江懷,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狗總是喜歡在籠子后面對著人狂吠,但是當籠子真的打開,與人面對面,狗就會開始害怕,自覺地夾起尾巴。
有些東西只能在黑夜里行動,他們見不得光。
所以在管家眼里,周竹深從一開始想要扳倒江懷之子江翎瑜,就是一個很蠢的行徑,管家就是從那時開始,對周竹深有了二心。
所以,妃子發喪,這道口諭卻被稱為密令,字里行間,處處都不對勁,靈堂始立,照理說是即刻前往,口諭中又說是三日后,曝尸三日,重罪之臣也沒有這樣的屈辱之事,那這樣的人怎么還能有辦喪禮的資格,前后矛盾,說得已然如此明顯,分明就是皇帝的計策,到時候周竹深必然兇多吉少。
管家無心再聽周竹深說了什么,他仍執迷不悟,做夢都想根除江家的勢力,他倒不知,自己這副模樣在別人眼里甚是不知好歹,江懷年輕氣盛時,周竹深已然不是江懷的對手,如今江翎瑜繼任,必然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竟不懂后生可畏。
周竹深還在計劃著見面那日,在皇帝面前能如何說江翎瑜的壞話,正在興頭上,管家低眉,提醒周竹深:“主子,該去上朝了。”
“唉,”周竹深慢吞吞站起來,很是不滿,瞥了管家一眼,“我是在想朝廷里的那些事,你眼里倒只有如此瑣碎的教條,很難成事的,雖說是我的管家,卻沒能有我的作風,當真遺憾。”
管家笑而不語,兀自拿起昨日疊好的官服,跟著周竹深到盥洗房去。
“今日將我的頭發梳得利索些,梳子上沾些水,我這些日子,當真是老得快了。”
周竹深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有些蒼老,也有些別的感覺,但周竹深又看不太出來,他只是覺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往,周竹深最不喜歡用梳子沾水抹平碎發,不知為何忽然說出這句話,他怔了怔,見管家拿了梳子備下,也沒有收回此言,而是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我當真是老得快了。”
“老爺,您上年紀了。”
管家像往常一樣,隨口敷衍:“您費心,自然如此。”
周管家仿佛每日都在說一樣的話,哪怕他心中所想不同,言語總是如此,所以周竹深沒有察覺出任何異樣,即便管家已經有了二心,說話時嗓音緊張得有些發抖。
在周竹神眼里,一切事物都和往常一樣。
“去備轎子吧,大氅我自己找就是。”
周竹深皺眉:“快些,我還能在轎子上補一覺。”
周竹深雖說是在轎子上補覺,可不是像別的官員一樣,到了地方就醒了,他是寧可轎子停在午門外,也要睡到醒了為止。
一路上,轎子晃動并不是很大,與往常差不多,但周竹深今日睡得不好,動輒就驚醒,還罵了抬轎子的轎夫,再合上眼皮,恍惚片刻,也就自然醒過來了,外頭剛好落轎午門前,周竹深心里懊惱極了,想發脾氣,可這么多人官員在身邊走動,他也只好作罷,滿身怨氣下了轎子,徑直朝著奉天殿走去,心下早已盤算好了要說出去的壞話。
奉天殿內,皇帝端坐,見周竹深進來,很有些驚訝:“周首輔,今日來上朝倒是很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