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一建的王牌施工隊一來,黑風口的工地像是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電焊的弧光,第一次在這山谷里“滋啦”作響,迸射出的鋼花比過年的煙火還要耀眼。
經驗豐富的木工師傅們,用墨斗彈出的直線比尺子畫的還準,叮叮當當的敲擊聲中,復雜無比的橋墩模板,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初現雛形。
黑山屯的村民們,頭一回見到如此“專業”的場面,一個個看得是目瞪口呆,心里又敬又喜。他們更加賣力地干著搬運、和泥的輔助工作,希望能早日看到大橋落成。
然而,喜悅的氣氛并沒有持續太久,新的矛盾,就像這山里的霧氣,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
這天下午,趙衛國帶著幾個年輕力壯的后生,用獨輪車推來了攪拌好的混凝土,準備進行第一次橋墩的試澆筑。
“老張師傅!料來了!”趙衛國嗓門洪亮,滿臉是汗,咧著嘴喊道。
施工隊的負責人,那個叫張愛國的老師傅,正蹲在模板旁,用水平儀仔細校對著角度。他聞言只是抬了抬眼皮,站起身,走到獨輪車旁,抓起一把濕漉漉的混凝土,放在手心捻了捻,又湊到鼻子前聞了聞。
隨即,他眉頭一皺,直接把手里的混凝土“啪”地一聲摔在地上。
“這和的是什么玩意兒?”張愛國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嚴厲,“沙子放多了,水泥標號不對,水的比例也亂七八糟!用這種料澆筑,這橋是想蓋起來,還是想塌下去?”
趙衛國的笑臉,當場就僵在了臉上。他旁邊的幾個年輕村民,也都漲紅了臉,不知所措。
“咋……咋就不對了?”趙衛國有點不服氣,“我們蓋房子和泥,都是這么和的,結實得很!”
“蓋房子?”張愛國冷笑一聲,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什么都不懂的野人,“蓋房子能跟建橋比嗎?房子塌了,壓死你一家人。這橋要是塌了,掉下去的是卡車,是幾十條人命!這個責任,你擔得起?”
他這一番話,說得趙衛國啞口無言。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那輕蔑的態度,卻像一根刺,扎進了在場所有村民的心里。
“那……那你說咋辦?”趙衛國憋著氣問。
“倒了!全部倒掉!”張愛國一揮手,斬釘截鐵,“以后,所有混凝土的配比,必須由我們的人親自監督!你們,就負責把沙子、石子、水泥,按我們的要求,運到地方就行了。別的,不要亂插手。”
這話一出,村民們心里那股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來。
啥叫“不要亂插手”?這橋是我們黑山屯的,我們沒日沒夜地干,就是想親手把它建起來。現在倒好,我們倒成了只配出傻力氣的苦工了?
“姓張的,你這話啥意思?”一個年輕村民忍不住嗆聲道,“看不起我們鄉下人是吧?沒我們在這兒豁出命去干,你們十幾個人能把橋變出來?”
“就是!我們不懂,你們可以教嘛!擺什么城里人的臭架子!”
“嘿!你小子怎么說話呢?”施工隊里一個年輕工人也火了,把手里的扳手往地上一扔,“我們是來幫你們建橋的,不是來當幼兒園老師的!技術上的事,是你們能摻和的嗎?到時候出了事,算誰的?”
“出了事算我的!不用你們負責!”趙衛國也吼了起來,他最見不得自己人受委屈。
兩邊的人,瞬間劍拔弩張,圍到了一起。一方是經驗豐富、帶著技術優越感的“王牌軍”,一方是熱情高漲、自尊心極強的“子弟兵”。工地上,電焊聲和敲擊聲都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里。
“都住手!”
一聲冷靜的斷喝,讓激動的雙方都為之一頓。
葉凡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兩撥人的中間。他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攤廢料,又看了看滿臉怒容的趙衛國和一臉倨傲的張愛國。
“張師傅,你說得對。”葉凡先開口了,他的話讓村民們都愣住了,“橋梁建設,安全第一,技術上的事,必須嚴謹,不能有半點馬虎。這車料,是我們不懂規矩,浪費了,該倒。”
張愛國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葉凡又轉向趙衛國和村民們,臉色也沉了下來:“衛國叔,鄉親們,我也要說你們幾句。我們請張師傅他們來,是來做什么的?是來當老師的!我們不懂技術,就要虛心學,而不是憑著一腔熱血去犟!今天這只是一車料,要是等橋墩澆了一半,才發現問題,那損失有多大?這個后果,誰來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