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妙儀回頭看了季風一眼,道:“殿下是否注意到,季風的眼里,如今只有殿下。”
弄玉添了些酒,舉起酒盞來,幽幽望著季風,道:“也許他看的是本宮身邊的你,也未可知。”
楊妙儀亦添了酒,一飲而盡,坦然道:“可是,只有在殿下喝酒時,他的眉頭才會輕輕皺起。”
弄玉笑著道:“這能代表甚么呢?本宮與季風,只是主仆,再多些,便有些知己之情。世人皆知,悔婚之事并非姑娘本意,季風更沒有責怪姑娘,反而體諒姑娘。若姑娘有意,本宮愿助姑娘再續前緣。”
楊妙儀笑笑,道:“若季風心里有我,我自然會去爭,不必勞煩殿下。可沒有誰比我更清楚,從始至終,季風待我都是兄妹之情,甚么青梅竹馬,說到底,動了凡心的也只有我一人罷了。從前我還能騙自己,有那一紙婚約,憑著季風的人品,自然會待我如珠如寶。可父母悔婚,我已無顏再見季風,如今望著殿下,我方知季風心里早已對殿下情根深種,這種時候,我更該放下了。”
弄玉心神震動,不僅是為了季風待自己的情意,更是為了楊妙儀。
這樣坦率瀟灑的女子,實在珍貴難得。
她道:“或許于季風的感情上,本宮占了些上風。可于人品行事上,本宮卻甘拜姑娘下風。”
楊妙儀道:“殿下的智謀遠在臣女之上,若不囿于宮中,自當有更廣闊的天地,臣女所勝,不過是想要之物沒那么多,更自由幾分罷了。”
她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遞給弄玉,道:“楊氏世代皇商,臣女自小便隨著父親走南闖北,略通些醫術。依著臣女看,陛下的病若要醫治好,也非難事。所看的,不過是殿下的心。”
弄玉瞬間便明白了錦囊中為何物,她將錦囊藏在袖袋中,道:“多謝姑娘。”
楊妙儀道:“殿下幫了季風許多,臣女沒什么好還的,也只有此物罷了。若殿下以后想尋我,不妨去城中來儀樓。”
她言罷,便站起身來,款款離開了。
弄玉望著她的背影,又看向坐在高臺之上的陛下。
他正倚在龍椅上,虛弱地望著今日前來的賓客。淑妃捧著些菜肴,一口一口地喂給他,而他,甚至連拒絕的力氣都沒有。
陳堯坐在他身側,在他的襯托之下,越發顯得年輕而富有活力。他如今是皇子中唯一封王之人,誰能想到,一個醫女的兒子,如今竟成了大楚最高貴的皇子。
陳頊坐在他之后,面色淺淡,只不時地看向對面的裴玄。
而在他之后,是謝貴妃母女。從前不可一世的謝氏,就這樣,淪落到不堪的境地。
弄玉站起身來,走到大殿中央。
眾人也都隨著她的站起而安靜下來。
弄玉抬起頭來,道:“父皇,請父皇解除兒臣與裴玄的親事!”
眾人聞言,不覺一片嘩然。
裴敬更是沉了臉色,站起身來,道:“安平殿下,不知裴氏抑或是小兒蘭辭有何對不住殿下之事?殿下為何要退親,又為何要駁我裴氏的臉面?”
裴玄望著她,眸子深沉,一言不發,可五指卻死死握著酒盞,像是下一個瞬間,便要將那酒盞碾碎似的,當真是黑云壓城城欲摧。
弄玉道:“太傅,弄玉并非是要駁太傅的臉面,更不是因為裴氏上下有何待我不敬之處。”
“那殿下又是為何?”裴敬不解道。
陳頊的心宛如被人攥著,直直盯著弄玉。
弄玉望著陛下,道:“只是這親事,若是不退,便是欺君!”
“甚么?”裴敬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又看向陛下,卻只對上陛下那雙灰白而陰沉的眼睛。
弄玉道:“弄玉早已和父皇約定,此生所嫁之人,必要一心一意待我,視我超過這世間任何人、任何事。裴玄大人是忠臣,自然侍奉父皇在先,既然無法如今待我,這親事,我寧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