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直接的,
不提供住宿的學院的學生,除了個別能夠寄主到老師家中(這也是老師家補貼家用的一個辦法),多數還是得租當地居民的房子。至于說間接的、隱秘的……像是城里面的妓女,如果沒有學生們,立刻就好多過不下去呢。
畢竟是單身來讀書的男性,而且多數正好是十幾二十多歲的年齡,
會有這種事再正常不過——現代都是如此,更不要說中世紀了!現代好歹這種事是違法的,社會主流風氣也鄙夷如此。但中世紀,真的就是沒人當回事了。
中世紀是一個一方面虔誠禁欲的時代,另一方面,私下又因為表面的禁欲,又非常放縱糜爛的一面。就連學者也對妓女,以及男人找妓女的事百般開脫,
直接說這種事是無法禁絕的,為了不讓男性因為欲望染指良家女子,還不如對妓女的存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男性找妓女解決欲望并不會損壞他們的德行和善功,
不會耽誤他們上天堂,所有的罪孽自然有妓女去承擔……從這個角度來說,妓女是管不住欲望的男人們道德上的替罪羊,甚至還是整個社會的替罪羊!
不過,雖然這些生活在西岱城的外來學者和學生們,絕大多數有著不錯的消費能力(中世紀如果不是有點兒家底,怎么能外出求學?),那也是相對來說的!事實就是,以此時的生產力,這些學者和學生別居異地,還是西岱這樣的‘大城市’,大部分也經濟上拮據。
這也不奇怪,真正有錢有勢的年輕人也不會走上大學的路子。貴族青年可以繼承爵位,繼承不了爵位的次子還可以找一個有錢有地的妻子,這都不行,軍功或者進教會也行。憑借自己的貴族出身,干什么都天然比人有優勢。
至于大鄉紳、大商人,他們的子侄,其中受重視的也自然有一份家業可繼承。
會選擇讀大學這條路的,要么家里有些家底,但不多。要么就是身在一個頗有家底,只是自己不大受重視的家族——如果是這種情況,這個年輕人出門在外求學,能夠得到的經濟上的支持其實依舊有限。
所以,這些來到博洛尼亞、西岱求學的年輕人,除了極少數,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當然,這也沒什么可抱怨的,這年頭生活比他們艱難得多的人太多了。他們的日子以現代人的視角來看會覺得苦,可依舊是很多人不可得的日子呢!
至于這些年輕人在寫給家里的信中哭訴的,難以在西岱生存。這一方面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有點兒家底的人家,孩子在家時別的不說,總能吃飽穿暖,衣食住行不必自己擔心。而在外求學就不同了,什么都需要花錢、什么都很貴呢……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只有哭得夠慘,才能從家里得到‘援助’嘛。倒不一定真的有信里說的那么慘,似乎家里不馬上托人捎帶一些錢和東西,自己就要在西岱做乞丐,甚至落魄至死了。
因為這個原因,很多遠在他鄉的父母、兄姐總是會收到來自西岱的求援信,不是要東西,就是要錢。對此,多數‘資助人’一開始或許還能有求必應,畢竟家里孩子一個人在那么遠的地方,誰知道有什么難處呢?但時間一長,懷疑肯定是有的。
那時候,很多老家父母也許會答應給予援助,但給予援助時會有技巧地托付同鄉或認識的人親自送去(這些人一般是有事要去西岱)。這樣交付錢物時,還能實地看看,確定家里孩子是真的在學習,而不是學壞了,這才不斷問家里要錢要東西。
路德維希就是如此,他上次寫信回家,希望父親能將他的舊褲子,以及一雙靴子寄來,另外再寄送5蘇來。他在準備給新老師的學費,還差3蘇——路德維希其實已經算要錢要得少的了,他日常沒什么亂花錢的地方,在求學的年輕人中稱得上節儉。還會自己想辦法賺一些錢,盡量不尋求父母的幫助(這可能和他與父親的關系一向緊張有關)。
但就算是這樣,時不時寫信求援也是必不可少的……這也引起了家鄉父親的注意,認為他可能在西岱學壞了。學了一些浪蕩子弟的做派,在西岱沒有學習,而是有時間就在酒館飲酒,喝醉了還會睡在娼妓的臂膀上!
如果不是這樣,很難解釋為什么兒子總是寫信,信里又都是要東西——生活在偏遠外省鄉間的小鄉紳很難想象王都的開銷,什么都不可能自給自足,只能拿錢去買,而物價又那么高什么的……
哪怕是現代,也多的是老家的父母不明白孩子在大城市打工,怎么會攢不下來錢。這個時代,沒有那么多獲取消息的渠道,大家都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生活一輩子,‘自己即是世界’根深蒂固,不能理解孩子在西岱的生活方式,再正常不過了。
路德維希的父親就托了去西岱的女婿,送了錢和東西,順便要看看路德維希有沒有在西岱好好求學。
“……你父親很擔心你,你一直寫信要錢,他最怕你和那些浪蕩子一樣一身壞習氣,來到大學什么都沒學到,然后帶著壞毛病回鄉做了敗家子。”路德維希的姐夫看過了路德維希寄宿的人家,又向這邊的街坊打聽了一下,確定他還算是個正派青年,這才對他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不過姐夫也不解現在的情況,不明白路德維希怎么就花了那么多錢,好奇問道:“你就住在這兒嗎?這樣一間閣樓也要那么多房租?這些錢在鎮上足夠租一棟三層的石頭房子了。還有,房東既然包了飯食,怎么還寫信要食物的錢呢?”
路德維希今年22歲,是個頗為高大健壯的青年,長相也英俊。在家鄉時,作為小鄉紳之子,是姑娘們中很受歡迎的那種少年。甚至如今人在西岱,他也不需要付錢去找妓女,就能有良家姑娘愿意和他約會調情。
不過他也沒多少時間做這事兒就是了,他比同齡人要早熟一些,很早就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作為小鄉紳之子,還不是長子,他注定繼承不到什么東西了。如果不想將來在自己哥哥的小莊園里做個磨坊主,他就得抓住來西岱求學的機會。
他來求學還是母親資助的,用的是母親的嫁妝。不過即使是母親出錢,他還是得向父親要錢,畢竟這年頭女人的嫁妝也是由丈夫支配的,女人只能領‘零花錢’而已……這也是路德維希每每不忿的原因之一吧。
母親已經答應資助他上大學了,明明花的是母親的嫁妝,結果父親卻總是以這樣那樣的理由不給或者少給援助……只能說,這就是站的角度不同了,站在路德維希的角度,就是父親吝嗇,父親為難他。而站在他父親的角度,就是兒子用了他的錢,一筆本不必出的錢!
是的,那是妻子的嫁妝,可是就連妻子都是丈夫的財產,又何況妻子的嫁妝呢?很久以前這筆錢就是路德維希的父親在掌管了,他早就將那當做是自己的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