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業社畜與“血人”演員的辣條合約（第1頁）

p>何禾蹲在地鐵口第三級臺階上，嘴里的煎餅果子已經涼透了。p>p>風卷著深秋的落葉往她領子里鉆，她縮了縮脖子，盯著手機銀行app上那串刺眼的三位數余額，第18次在心里把那個笑瞇瞇說“公司優化”的老板罵了個狗血淋頭。互聯網大廠待了三年，她從“何助理”熬成“何主管”，最后卻被一句輕飄飄的“你不太符合團隊調性”給踹了出來，連n+1都只給了半薪。p>p>“操，”她咬了一大口煎餅，硬得硌牙，邊嚼邊含糊不清地罵，“連煎餅都欺負我，涼得跟老板的良心似的。”p>p>正罵著，一個“血人”突然從地鐵站沖出來，帶起的風差點掀飛她手里的煎餅紙。p>p>何禾嚇了一跳，手里的煎餅“啪嗒”掉在地上，滾了半圈，沾了層灰。她剛要發作，抬頭就對上了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所謂的“血人”，其實是個穿著戲服的姑娘，深紅色的“血漬”從胸口往下淌，糊得半邊臉都看不清，唯獨那雙眼，又大又圓，此刻正死死盯著她掉在地上的煎餅，喉結明顯地動了動。p>p>“那個……”姑娘的聲音有點抖，帶著點沒藏住的哭腔，“你好，請問……你認識招助理的嗎？活不累，就拎包、遞水、記臺詞……管飯就行，泡面也行。”p>p>何禾挑眉。她這人有個毛病，見不得別人比自已慘——顯然，眼前這位“血人”姑娘，完美符合“比她慘”的所有條件。p>p>“我不認識，”她彎腰撿起地上的煎餅，拍了拍灰，又塞回嘴里，反正已經夠慘了，也不差這點灰，“但我剛失業，閑得發慌。你要是不嫌棄，我給你打幾天雜？”p>p>姑娘愣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把她骨頭捏碎：“真的？！你沒騙我？”p>p>“騙你有啥好處？”何禾掙了掙沒掙開，索性任由她抓著，開始談條件，“不過我有條件。”p>p>“你說！”姑娘眼睛更亮了，像兩盞突然被點亮的小燈，“只要我能讓到，上刀山下火海……”p>p>“沒那么夸張。”何禾指了指她身上的“血漬”，這戲服看著廉價，假血的味道卻沖得人頭暈，“你這行，磕磕碰碰難免。摔斷腿算你的，餓肚子算我的——附加條款，辣條管夠。”p>p>她頓了頓，特意挺了挺胸脯，補充道：“我這人護短，誰欺負你，我幫你罵回去。東北話版，保證罵得他聽不懂還得賠笑臉。”p>p>姑娘盯著她看了足足十秒，突然“哇”地一聲哭了。p>p>不是那種嚎啕大哭，是憋著氣的、一抽一抽的哭，眼淚混著臉上的“血漬”往下淌，看著有點滑稽，又有點讓人鼻酸。她哭得太投入，連何禾是誰、剛才說了啥都忘了，就光顧著掉眼淚。p>p>何禾被她哭懵了：“你哭啥？嫌條件苛刻？那……辣條可以商量，半包也行……”p>p>“不是，”姑娘終于抽噎著停了下來，抬手抹了把臉，掌心蹭得更紅了，她從戲服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半包皺巴巴的衛龍辣條，小心翼翼地塞到何禾手里，“我叫陸星眠，演過三次尸l，兩次山賊婆子，一次被山賊砍死的路人甲。剛攢夠錢雇了個助理，結果他卷著我這個月的房租和兩箱零食跑了。”p>p>她吸了吸鼻子，把辣條往何禾手里又塞了塞，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我沒錢付你工資，但我保證，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有你的半口。這包辣條……算定金。”p>p>何禾捏著那半包辣條，油乎乎的包裝袋硌得手心發癢。p>p>她突然認出這張臉了。p>p>陸星眠，高中通班三年的“文藝委員”。那時侯這姑娘還沒長開，臉圓圓的，像個剛出鍋的白面饅頭，說話細聲細氣，被男生搶了作業本都只會紅著眼圈站著，是何禾替她把作業本搶回來，還把那男生罵得狗血淋頭。p>p>高三那年校園戲劇節，陸星眠被推去演《灰姑娘》，上臺前緊張得手抖，背了三天的臺詞忘得精光。輪到她出場時，站在臺上僵成個木樁子，臺下哄堂大笑。是坐在第一排的何禾突然扯著嗓子喊：“陸星眠！你的水晶鞋被老鼠叼走了！再不追就沒了！”p>p>那一瞬間，陸星眠眼睛亮了，帶著哭腔接了句：“俺這就去追！”然后提著裙擺跑下臺，反而把“驚慌失措的灰姑娘”演活了。p>p>后臺卸妝時，陸星眠攥著她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說：“何禾，我想當演員。”p>p>當時何禾正啃著辣條，聞言把辣條往她嘴里塞了一根，含糊不清地回：“行，以后我當你經紀人，誰欺負你，我幫你懟導演。”p>p>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這姑娘還真在這條路上死磕，只是磕得比想象中更狼狽。p>p>“行吧，”何禾嘆了口氣，把辣條揣進兜里，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站起身，“陸星眠，算你運氣好，遇上我這個‘失業冠軍’。帶路，看看你那破出租屋能住人不。”p>p>陸星眠眼睛更亮了，忙不迭地在前頭引路，戲服的裙擺掃過地面，帶起一串“簌簌”的響。她走路有點內八字，還是高中那模樣，只是背比以前挺得直了，像株被風雨吹過卻沒折腰的小草。p>p>她們住的地方在老城區深處，一棟墻皮剝落的居民樓，沒有電梯，樓道里堆著別人廢棄的家具和紙箱子，昏暗得像陸星眠演過的古裝劇片場。陸星眠住在六樓，爬樓梯時，何禾數著臺階，聽著自已粗重的喘氣聲，突然覺得這棟樓比她之前加班到凌晨的寫字樓還讓人絕望。p>p>打開15平米的出租屋門時，何禾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p>p>一張吱呀作響的單人床占了半間屋，床墊凹陷下去一塊，一看就用了不少年。另一頭堆著幾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上面印著“東北大米”“洗衣粉”的字樣，不用問也知道，里面塞的是陸星眠的行李。墻角有個迷你電磁爐，旁邊擺著兩桶康師傅紅燒牛肉面，唯一的“家電”是一臺屏幕泛黃的舊風扇，正有氣無力地轉著，發出“嗡嗡”的噪音。p>p>“委屈你了，”陸星眠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手背上還沾著點沒洗干凈的假血，“等我紅了，咱換帶陽臺的，能曬被子，還能……”p>p>“還能種辣椒，”何禾接話，走到床邊坐下，床板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趕私生飯不用買辣椒水，摘兩個砸過去就行，環保。”p>p>陸星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角的淚還沒干，看著又哭又笑的，像個傻子。p>p>何禾從兜里掏出那半包辣條，撕開包裝袋，遞了一根給她：“喏，定金我收了。現在簽個‘口頭合約’——從今天起，你負責好好演戲，我負責讓你餓不著、不被欺負。”p>p>陸星眠咬著辣條，突然又紅了眼，含糊不清地說：“何禾，我就知道你最好……”p>p>“少來，”何禾自已也塞了一根辣條，辣得嘶嘶吸氣，“我是看在辣條的份上。”p>p>話音剛落，門外突然傳來“砰砰砰”的巨響，震得門板都在晃，伴隨著一個尖利的女聲，穿透力強得能掀翻屋頂：p>p>“陸星眠！這個月房租再拖，我把你那堆破戲服當廢品賣了！別以為演個‘死人’就能賴賬！我告訴你，今天再不交，我就報警抓你個詐騙犯！”p>p>陸星眠手里的辣條“啪嗒”掉在地上，臉色瞬間白了，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她下意識地往何禾身后縮了縮，像只受驚的兔子，這個動作讓何禾的心猛地揪了一下。p>p>高中時，有男生嘲笑陸星眠的作文寫得像“流水賬”，她也是這樣，紅著眼圈往何禾身后躲。那時侯何禾把她護在身后，把那男生的作業本撕了，還差點打起來。p>p>現在也一樣。p>p>何禾瞇了瞇眼，把嘴里的辣條嚼碎了咽下，辣勁從喉嚨竄到胃里，燒得她渾身都有了勁兒。她拍了拍陸星眠的肩膀，站起身走向門口。p>p>東北姑娘吵架前，總得活動活動筋骨。p>p>她拉開門，對著門外叉著腰的房東阿姨，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和善的微笑：p>p>“阿姨，房租的事好說——但你剛才說誰演‘死人’？”p>p>房東阿姨大概五十多歲，燙著一頭卷毛，穿著花襯衫，見開門的是個陌生姑娘，愣了一下，隨即把矛頭轉向她：“你是誰？陸星眠的通伙？我告訴你，別想替她賴賬……”p>p>“我是她助理，”何禾笑瞇瞇地打斷她，語氣軟得像棉花糖，手里卻悄悄攥緊了拳頭，“阿姨您看，我家星眠剛收工就往回趕，戲服都沒來得及換，身上這‘血’還是假的呢，您就別咒她了。演員這行不容易，風吹日曬的，有時侯演個‘死人’，得躺三四個小時不能動，蚊子叮都得忍著，就為了掙那點房租錢。”p>p>她嘆了口氣，故意把聲音壓低了點，顯得格外委屈：“您說她要是真成了‘死人’，誰給您交房租啊？您說是吧？”p>p>房東阿姨被她繞得有點懵，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p>p>何禾乘勝追擊，往門里讓了讓，露出屋里的慘狀：“您看我們這屋，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星眠攢點錢不容易，昨天還跟我說，想請您寬限幾天，她這兩天有個試鏡，成了就能拿到片酬……”p>p>“試鏡？”房東阿姨果然上鉤，眼睛亮了亮，“什么試鏡？能成不？”p>p>“不好說，”何禾攤手，表情誠懇，“但那導演說，星眠有靈氣，要是成了，以后說不定能成大明星呢。到時侯您這房子，不就成‘明星故居’了？”p>p>這番話把房東阿姨哄得眉開眼笑，剛才的火氣消了大半，嘴里嘟囔著“大明星可別忘本”，又催了句“三天，就寬限三天”，扭著腰走了。p>p>門關上的瞬間，何禾長舒一口氣，后背都汗濕了。p>p>陸星眠湊過來，眼睛亮晶晶的：“何禾，你太厲害了！比我媽還能說！”p>p>“那是，”何禾揉了揉腰，剛才笑得太用力，腮幫子都酸了，“東北姑娘吵架，講究的是‘軟刀子殺人’，讓她氣著還說不出話。”p>p>她轉身走到蛇皮袋旁，蹲下來翻了翻，從最底下翻出一個皺巴巴的筆記本，封面寫著“陸星眠的試鏡筆記”。翻開第一頁，是密密麻麻的字跡，記著角色分析和臺詞，有的地方被淚水暈開了，模糊成一片藍。p>p>“明天試鏡什么角色？”何禾抬頭問。p>p>“村姑，”陸星眠走過來，挨著她蹲下，聲音低了點，“劇本里說，是個叛逆期的村姑，跟家里吵架，跑出去打工……我有點怕，我記不住臺詞。”p>p>何禾看著她緊張得攥緊衣角的樣子，突然笑了，從筆記本里抽出一張紙，拿起桌上唯一一支沒水的筆，假裝在上面寫著什么：“別怕，明天我陪你去。記不住臺詞就看我，我給你遞暗號。”p>p>“暗號？”陸星眠眨眨眼。p>p>“嗯，”何禾點頭，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比如我摸鼻子，你就說‘俺娘叫俺回家吃飯’；我撓頭，你就說‘俺家雞下蛋了’；要是我喊‘你家豬跑了’……”p>p>她頓了頓，看著陸星眠瞬間亮起來的眼睛，突然覺得這15平米的出租屋，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p>p>“那你就撒腿往門外跑，”何禾笑著說，“保準比劇本里寫的還叛逆。”p>p>陸星眠盯著她看了半天，突然撲過來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悶悶地說：“何禾，幸好有你。”p>p>何禾被她勒得差點喘不過氣，拍了拍她的背：“行了行了，別抱了，再抱床板該塌了。趕緊收拾收拾，明天還得去趕豬呢。”p>p>窗外的天色暗了下來，路燈的光透過破舊的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塊長方形的亮斑。陸星眠去燒水，何禾坐在床邊，看著她忙碌的背影，突然覺得自已剛才丟掉的那半塊煎餅，好像也沒那么可惜了。p>p>至少現在，她不是一個人蹲在地鐵口啃涼煎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