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筑原本就是丟出去的卒子,現在,卒子過了河,沒能吃掉對方的帥,反而引火燒身,對方要把整個棋盤都掀了!
而曾經的盟友,不僅不救,反而忙著把所有的油都潑到你這艘快要沉沒的破船上,好讓火勢更大更旺,更能照亮他們自己正義的嘴臉!
“呃…”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崔斂猛地扶住了身旁同伴的手臂,才勉強站穩。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沁出的冷汗匯聚成珠,順著鬢角滑落。
完了…他仿佛已經看到,家族長老們震怒驚恐的臉!
看到各地崔氏子弟被清查、捉拿的混亂場面!
看到家族數百年積累的田產、聲望、人脈,在皇權和民意的雙重碾壓下灰飛煙滅…
而這一切,不僅僅是因為太子的狠辣和精準,更是因為盟友的背叛和拋棄!
高臺上,孔穎達還在義正辭嚴地闡述著他的大道理,聲音抑揚頓挫,試圖重新掌控節奏。
臺下,士子們的情緒在鐵證和詭辯之間劇烈搖擺,疑惑更深。
但崔斂已經聽不進去了。
他死死盯著孔穎達那張道貌岸然的臉,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怨毒和冰涼徹骨的絕望。
他知道,從杜荷掀開油布、孔穎達說出那番切割的話開始,清河崔氏,已經被推下了萬丈深淵。
而最后踹他們那一腳的,正是他們曾經深信不疑的盟友。
宮門廣場上的風,依舊吹拂著,卻帶著血腥和紙張霉變的味道,吹得崔斂遍體生寒。
他仿佛能聽到,家族百年基業正在這風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即將斷裂的呻吟。
與崔斂不同,孔穎達此刻激動萬分!
雖然臺下眾士子因杜荷帶來的鐵證而產生的騷動和質疑,但還遠遠未到他無法掌控的程度。
甚至,在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下方那些變得復雜的目光注視下,孔穎達內心深處,非但沒有驚慌,反而涌起一股更加灼熱、近乎狂熱的信念感。
他看著那些血淋淋的罪證、枯死的稻禾,看著囚車里形容枯槁的崔氏子弟,心中冷笑。
愚蠢!匹夫之怒,血濺五步,只能呈一時之快!
太子還是太年輕,以為這些具象的、骯臟的罪證就能擊垮千年傳承的道嗎?
正是如此!
孔穎達幾乎要在心中吶喊!
他正是需要這樣的對立,需要皇權展現出它的暴虐和不顧程序!
需要它將這血淋淋的、不堪入目的個案粗暴地甩到臺前!
這,反而完美印證了他剛才所有的論述!
太子越是用這種激烈的方式展示罪惡,越是證明其不守“垂拱”之道,不行“賢臣牧民”之禮,越是坐實了“剛愎獨夫”、“效暴秦苛法”的指控!
他孔穎達,圣人苗裔,當代大儒,在此宮門之外,面對儲君的強權與威脅,面對這些試圖擾亂“大道”的殘酷表象,依舊巋然不動,堅守“王道”根本,駁斥其“違禮非法”之處!
這是什么?這是風骨!是衛道者的不屈!是足以彪炳史冊的壯舉!
他甚至能想象到史官會如何記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