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在眾人的注視下,孔穎達緩緩起身,步履沉穩地登上木臺。
他的動作,如同投入沸油的冰水,瞬間點燃了廣場的寂靜。
士子們屏息凝神,無數雙年輕而熾熱的眼睛聚焦在這位圣人后裔、當世大儒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并不洪亮,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仿佛古老的青銅鐘磬,在肅穆的廣場上回蕩:
“諸生靜聽!”
喧囂瞬間平息。
孔穎達環視下方,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時空,落在了遙遠的周室:
“今日我等在此,非為一己之私,非為一時之憤,乃為天下大道,為社稷綱常!”
“《周禮》有云:‘天子穆穆,諸侯皇皇?!沃^穆穆?垂拱而治,垂衣裳而天下定也!
圣王之道,在于選賢任能,分職而治。天子者,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此乃上古圣王之治,王道之典范!”
他的聲音漸漸拔高,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昔周天子,德被四海,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諸侯各守其土,各治其民,天下安泰,禮樂興盛!
為何?蓋因天子明德,不奪臣工之權,不侵地方之治,垂拱無為,而天下自安!
此乃代天牧民之正道!”
“天子,乃天命所歸,承昊天之意,牧養萬民。
然,天子一人,何以洞察萬里?何以明辨秋毫?
需賢臣輔弼,需世家大族,以其累世之德、詩書之教、治政之才,代天子以牧萬民!
此乃上天賦予世家之重任,亦是維系社稷之基石!”
孔穎達的話語如同精心編織的華美錦緞,將世家貴族對權力的攫取,巧妙包裝成神圣的責任與上古的遺風。
他刻意忽略了周王室衰微后諸侯混戰的慘狀,只選取了其鼎盛時期禮樂征伐自諸侯出的表象。
“所謂明君,當如周室,明其大道,知其所止?!彼桃饧又亓苏Z氣,目光掃過前排那些深以為然的官員面孔,“不逞私欲,不越禮制,不奪臣工應盡之職!
信任臣僚,倚重世家,使各安其位,各司其職,則天下大治,盛世可期!”
這番赤裸裸的架空皇權宣言,裹挾著圣賢經典的外衣,精準地擊中了臺下士子們心中對理想君主的模糊想象和對自身清流身份的強烈認同。
他們熱血沸騰,只覺得胸中一股浩然之氣直沖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