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這一點后,李承乾反倒不怎么生氣了。
只見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眼底卻是一片澄澈的寒潭,不見絲毫驚濤駭浪。
長孫沖帶來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水的巨石,只在他心湖中激起一圈短暫而劇烈的漣漪,隨即被更深的謀算所吞噬。
“疥癬之癢…驚濤駭浪…”李承乾低語重復著長孫無忌的評價,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舅舅看得透徹。他們自以為掀起的滔天巨浪,不過是引火燒身的前奏罷了。”
他不再踱步,穩穩地坐回主位,手指在冰冷的紫檀案幾上輕輕敲擊,發出篤定的輕響,如同戰鼓的序章,沉穩而充滿力量。
“聯名上書?聲勢逼宮?”李承乾抬眼,目光銳利如鷹隼,直刺長孫沖。
“他們要的是洶洶輿情,要的是眾口鑠金,要的是父皇在天下公議面前不得不妥協的假象。想法很好,可惜……”
他微微一頓,嘴角勾起一絲近乎嘲諷的笑意。
“可惜,他們選錯了靶子,更押錯了籌碼。他們的勢,是沙上筑塔,一觸即潰。而孤的刀,早已懸在他們自以為是的咽喉之上!”
長孫沖和杜荷屏息凝神,只見太子臉上那令人心悸的平靜下,涌動著絕對的自信。
“表兄,舅舅的示警之情,孤銘記于心。”李承乾看向長孫沖,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感“那些蠢蠢欲動、首鼠兩端之輩,翻不起什么浪花。此刻,讓他們跳,跳得越高,摔得才越狠。”
他不再多言,目光轉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重重宮墻,落在了遙遠的驛道之上。
“明日…”李承乾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篤定,“明日,待趙元朗押解回京,那幾車鐵證如山的東西往承天門前一擺,往御史臺一送…
清河崔氏、勾結地方、侵吞田畝、蓄養私兵、構陷良民、草菅人命…樁樁件件,哪一條不是觸目驚心,罄竹難書?!”
殿內燭火跳躍,映照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屆時,孤倒要看看,他們那份洋洋灑灑、羅織孤之罪狀的聯名奏疏,在青州數萬冤魂的血淚面前,在如山鐵證面前,會顯得何等蒼白可笑!
這長安城的輿論,究竟是為誰而洶洶?這失德暴虐的帽子,最終會扣在誰的頭上?”
他收回目光,看向眼前二人,眼中是絕對的掌控與冷酷的決心。
“輿論?”李承乾輕笑一聲,帶著睥睨天下的傲然。
“孤給他們想要的洶洶輿情!只不過,這火,燒的是他們自己!
明日之后,這長安城的沸反盈天,必將徹底反轉!孤等著看他們,如何自食其果,如何引頸就戮!”
殿內一片死寂,只有燭芯燃燒的噼啪聲。
長孫沖看著太子眼中那深不見底的平靜與殺伐決斷,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隨即又被一種巨大的震撼所取代。
太子竟早已布下了如此絕殺之局!
他仿佛已經看到,明日之后,長安城將掀起的,是何等一場顛覆乾坤的風暴!
正當三人各自心懷激蕩,氣氛緊張得幾乎凝固之時,殿門輕響,一名內侍匆匆步入,步伐中帶著幾分急切,打破了室內的死寂。
他低垂著頭,雙手緊握拂塵,聲音細若蚊蚋,卻清晰可聞:“殿下,魏王文學館大學士蘇勖親自送來此物,言道是高句麗使臣樸國昌、樸步完獻于殿下,感念殿下仁德。”
說著,內侍恭敬地呈上一個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