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廊初遇后的幾天,許昭韞的生活似乎并未因傅凜的出現(xiàn)而掀起太大波瀾。她依舊往返于工作室和租住的小公寓,埋首于那些需要細心呵護的舊畫作。只是偶爾,當她專注于調(diào)制修復顏料,或是深夜獨自整理工具時,那雙深邃如墨、帶著不容置疑掌控力的眼睛,會不期然地浮現(xiàn)腦海,伴隨著指尖殘留的、若有似無的微麻感。
傅凜的介入,起初如同春雨,細密無聲,卻無處不在。
第一次“巧合”發(fā)生在一個陰沉的午后。許昭韞剛結(jié)束一個耗費心力的修復項目,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工作室所在的老舊大樓。天空飄著細密的雨絲,她站在檐下,翻找著帆布包,卻發(fā)現(xiàn)自己慣用的折疊傘不見了蹤影。正當她蹙眉猶豫是否要冒雨沖去公車站時,一輛低調(diào)奢華的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滑到她面前停下。
后車窗降下,露出傅凜那張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他轉(zhuǎn)過頭,看向她,眼神溫和,帶著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許小姐?下雨了,要去哪里?我送你。”他的語氣自然得仿佛只是路遇友人。
許昭韞有些意外,下意識地想要婉拒:“不用麻煩了,傅先生,我……”
“舉手之勞。”傅凜打斷她,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這個時段不好打車,雨也快大了。上車吧,別著涼。”他示意司機打開了車門。
車內(nèi)溫暖干燥的氣息撲面而來,與外面shi冷的空氣形成鮮明對比。許昭韞看著他溫和卻極具壓迫感的眼神,拒絕的話再次被堵在喉嚨口。她遲疑片刻,最終還是低聲道了謝,彎身坐了進去。車門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的雨聲和寒意。車廂寬敞,彌漫著淡淡的、冷冽的雪松香氣,如同傅凜給人的感覺。
“謝謝傅先生。”許昭韞有些拘謹?shù)刈抗饴湓谧约悍旁谙ドw上、微微濡shi的帆布包。
“順路而已。”傅凜微微一笑,視線掃過她略顯蒼白的臉頰和眼下淡淡的青影,“剛忙完?看起來很累。”他的關(guān)心聽起來真摯,帶著體貼。
“嗯,剛完成一個比較復雜的修復。”許昭韞輕聲回答,對于他精準的觀察力感到一絲微妙的緊張。
“修復古畫是精細活,耗神。”傅凜頷首,自然地將話題引導至她的工作,詢問了一些專業(yè)細節(jié)。他的問題依舊專業(yè)而內(nèi)行,態(tài)度溫和,讓許昭韞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也漸漸能投入交談。他像一位耐心而博學的傾聽者,適時給予認可和引導,無形中拉近了距離。
車子在許昭韞報出的公寓地址前平穩(wěn)停下。傅凜沒有下車,只是溫和地叮囑:“好好休息。別太勉強自己。”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一種專注的審視,仿佛在確認她是否將他的關(guān)心聽進去。
“謝謝傅先生。”許昭韞再次道謝,推開車門。雨已經(jīng)小了許多。
“叫我傅凜就好。”他糾正道,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強勢,“下次見。”車窗緩緩升起,隔絕了他深邃的視線。黑色轎車無聲地駛離,消失在細雨迷蒙的街角。
許昭韞站在原地,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心里涌上一股復雜的情緒。感激?是的。但更深處,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不安。傅凜的體貼周到無可挑剔,他的身份地位也讓這種“順路”顯得理所當然。然而,這種過于精準的“巧合”和無處不在的細致觀察,讓她隱隱有種被無形視線籠罩的不適感,像一張柔軟卻難以掙脫的網(wǎng)。
接下來的日子,類似的“巧合”與“幫助”接踵而至。
她的手機在一次工作意外中不慎摔落,屏幕碎裂。當她正為維修費用和資料備份煩惱時,傅凜的電話“恰好”打來。得知情況后,他溫和地表示認識一家極其可靠的私人維修中心,可以即刻派人上門取件,并保證資料無損,費用由他承擔,理由是“上次的相談受益匪淺,這點小事不足掛齒”。許昭韞推辭不過,只能接受。手機送回來時,不僅煥然一新,運轉(zhuǎn)速度似乎也更快了。她試著登錄社交軟件,一切如常,只是心底那點不安又深了一分。
更明顯的是社交層面的限制。
當她與大學時的好友林薇相約周末看展,傅凜的邀約電話總會“適時”響起。有時是關(guān)于某幅畫作的深度探討,有時是“恰好”得到兩張某個私人收藏展的珍貴門票,時間“恰巧”與她和林薇的約會沖突。傅凜的語氣總是溫和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可惜了,這個展覽機會難得,策展人是我朋友,能講解得更深入。或者,改天我再幫你和朋友安排?”他從不強硬阻止,卻總能用更“有價值”的選項,以及那無形的壓迫感,讓許昭韞在猶豫后,最終略帶愧疚地向朋友改期。
一次、兩次……林薇的抱怨開始增多:“昭韞,你最近怎么回事?總放我鴿子?那個傅先生……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你小心點,這種人我們?nèi)遣黄稹!痹S昭韞只能含糊其辭,心里的煩躁和對朋友的愧疚感卻與日俱增。她試圖解釋,但傅凜的“幫助”和“關(guān)切”都擺在那里,冠冕堂皇,讓她無從指摘,反而顯得自己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