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川。
縣里派人四處張榜,告示皇恩浩蕩,今年免征地丁銀,從明年開始起征。
可新建起的各鄉(xiāng)公所、各保的保公所前,都還是擠滿了人。
都是各鄉(xiāng)里百姓,自發(fā)的挑著糧食前來繳皇糧的。
“老鄉(xiāng),今年免征地賦丁銀,不用繳了。”
一個老漢站在自己的架子車旁,上面是他拉來的麥子,已經(jīng)完全晾曬干,他大聲道,“種地納糧,天經(jīng)地義。咱們也知道圣皇仁厚,但咱們不能占朝廷的便宜。若是今年受災歉收,咱們自然也交不上來。
可今年雖受了點蝗災影響,但災情不重,減產(chǎn)不多。何況這圣人的王師一來,就給我們免除了各種各樣的苛捐雜稅,免于各種捐派加征,我們心里是真感激萬分。
如今前線打仗,咱們也得貢獻一分力,也沒別的,地里種的糧食,上繳一些,也算是對圣皇仁恩的報答感激。”
鄉(xiāng)公所前,那位身著絲綢長衫的鄉(xiāng)長,看著這些主動來納糧的百姓,心里有些不安。
他是本鄉(xiāng)大族族長,還有著舉人功名,縣里讓各鄉(xiāng)推舉鄉(xiāng)長副鄉(xiāng)長保長等,大家推舉他做這鄉(xiāng)長,他其實是很不愿意當?shù)摹?/p>
兵慌馬亂的,尤其是剛出了孫之獬這事后,現(xiàn)在他心里總是害怕,咬著牙大放血,總算是獲得了朝廷的許可,敕建一座牌坊給他們,甚至還特賜給他們這些鄉(xiāng)紳一個送兒子入國子監(jiān)的名額。
這事總算是過去了。
他是真想好好安心躲一躲,可大家都推舉他做這鄉(xiāng)長,顧知縣點他名,他沒法拒絕,也不敢拒絕。
謝遷那賊還在三臺山下呢。
溫老虎也還駐縣城。
他只好趕鴨子上架了,縣里拔了錢糧,讓各鄉(xiāng)建鄉(xiāng)公所、保公所等,又建糧倉。
他不敢半點懈怠,整天東奔西走,比當年他年輕時埋頭做八股文章那股勁頭還足啊。
甚至為了完成任務,把家里人手都調(diào)過來了。
眾鄉(xiāng)紳們甚至還暗里商議,既然要建糧倉,那除了建官倉外,是不是建個義倉?
義倉那是從前有過的舊例,地方自己在豐年的時候,捐糧入倉,待災年之時,開倉放糧救濟災民,甚至在平時也可以用義倉糧救濟孤寡殘疾什么的。
只是這事早就廢了。
現(xiàn)在大家提議,是不是干脆弄個義倉,大家按名下田畝數(shù),按畝捐個二升糧存入?
義倉糧畝納二升,其實是唐代義倉舊例。
鄉(xiāng)紳們都是讀書人,有不少還是當過官的,基本都有功名在身,對這些倒是不陌生。
雖然有人想提議說按戶等捐糧,上上戶就捐個五石吧,這樣一來有個上限,要是一畝捐二升,百畝兩石,兩百五十畝就五石了,如果五百畝就得十石。
但這個時候,又不好出頭,本來提議搞義倉,也是因為心有余悸,縣太爺顧咸受特意找工匠做了一對鑄鐵的雕像,正是孫之獬和韓溫,孫之獬就是那個頭植豬鬃背插狗毛的樣子,而還在北京給韃子當漢奸的韓源,則被雕成披著鳥毛的樣子。
兩人成跪像,湊成一對禽獸不如,豬狗不是的玩意,還特意放在給他們敕建的牌樓下面。
這讓本來覺得松口氣的士紳們,心肝又顫顫微微起來了。
沒法子,再掏點吧。
于是乎,最后商定,每畝再出二升糧,反正一畝二斗四升二的地丁銀和火耗都交了,也不再差這二升了。
大家趕緊把糧運到這新建的義倉里,甚至還特意找人寫了個公告,又做了賬簿,然后備份一份,抄送縣衙存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