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寒放下手:“你這越說越隨意,用的都是什么詞?”
“這回清曉可沒說錯,祖母啊,的確是七老八十了,但真不用擔心,兩年前那回祖母本就是裝病,想逼你哥回來說清楚些事情罷了,其實這么些年都身體好著呢,頭疼腦熱的次數比不上你三個月里發作的回數。”任纖宜坦然道,“退一步來講,便是真折在了半途,那也是我自己沒用,不過出身江湖死在江湖,倒也仍是落葉歸根,用不著傷感。”
“呸呸呸!老言無忌老言無忌——您好著呢,長命一百二十歲!”云清曉呸完了,才咦了聲,“您沒生過大病啊?”
云清寒輕嘆:“這事怪我。不過兩年前那時其實并未瞞你,怕你著急,所以大體告訴過你祖母并沒事,只是你如今失憶不記得了。當時……”
當時云清寒剛前往鶴城駐守了一年,正式接管祖輩留下的靖節軍也就那點光景,相比之下他在軍中的威嚴其實遠不如他祖母襄宜郡主,即便任纖宜也多年未曾親臨過靖節軍中了。
此般前提下,任纖宜收到了來自靖節軍一個老將領隱晦地求疑,從而得知了云清寒接管靖節軍后有一些不那么像個……本分武官的小動作,等閑瞧著倒也不算怪異,唯有人在軍中離得近又資歷老見識多的幾個老將覺著不太對,想著多少跟襄宜郡主通個氣。
兒子云振庸和兒媳桑榆晚英年早逝,也是任纖宜心頭大慟,但她當時人遠離沙場前線,后來云清寒也沒把疑點告訴過她,所以她并不知道秦王對兒子兒媳夫婦倆下的黑手。
不過雖然不知內情,任纖宜還是八九不離十地猜到云清寒大抵是出于對朝廷的怨憤。她憂心面上云淡風輕的云清寒會莽撞,帶著靖節軍一起遭禍,所以想和云清寒分說清楚。偏偏當時云清寒一門心思在軍中,也是怕祖母阻攔他,所以不肯回任纖宜的家書。
任纖宜沒辦法,索性裝病,時隔數十年拾掇起了曾經學過但都開始記不大清的一點醫理毒術,騙過了府醫和宮中太醫,成功把云清寒嚇唬了回來。
不過當年聽了云清寒的說辭,任纖宜選擇了相信這個長孫的穩重。
如今想來,任纖宜不禁苦笑了聲:“你們爹娘,歸根究底還是死在了戰場上,雖然沒遇到明君,但為國捐軀,死得其所……過去那些年,我一直是這么寬慰自己的,也沒別的力氣想更多,覺得看著你們倆好好長大便也夠了。”
“未曾想到,秦王不僅僅是在朝中施壓,還命人親自下手……偏偏他們不僅僅是戰死沙場,叫人越想越覺得委屈。”
這也是任纖宜徹底放手,決定回玉章山去的原因之一——過去她不是沒想過回玉章山看看,畢竟若是看到了師姐回去了,那就說明師姐還是愿意和她再重逢的,并不像當年訣別時那樣堅持“不復相見也不回地宮”。
可總是有許多牽絆,其中之一便是放心不下云清寒,最開始是因為他還沒有接管靖節軍,但接管了之后她更擔心了。雖然云清寒說對靖節軍的調動只是出于自保心態、并不會不顧大宛太平,但任纖宜總是憂心忡忡。
不過事到如今,不管云清寒究竟是打算做什么,任纖宜都不想干涉了,隨他去吧,她也放松下來,回玉章山去。
若是云清寒真打算有朝一日起事,她這老骨頭怕成了拖累,而且只有她沒了消息,靖節軍里那些老將才能全然地聽從云清寒命令行事,不會想著要越過云清寒找襄宜郡主求個安心,云清寒也不用顧慮如何處置那些說大了可以算是有違軍紀的老將。
見任纖宜還是堅持要獨自啟程,云清曉尋思著說:“我哥這靖安侯不能突然離開長陵,但我能啊。要不我帶著人陪您去吧,確認您平安抵達了,我再把同行的仆從侍衛都帶回來,不留下給您添麻煩,好不好嘛,祖母?”
任纖宜把云清曉喚到近前,握著他的手輕輕拍了拍:“你可別給我添亂,你要是同行,我還得操心你會不會病路上。而且……清曉,你得留下跟著你哥,若是連你都不在,祖母怕你哥沒點顧忌,連他自己都不愛惜。”
云清曉一愣。
云清寒笑了笑:“祖母,您還說不把清曉當孩子,我聽著倒覺得您連我都當孩童一般放心不下。清曉,你不是說陛下那幾個影衛也是在地宮長大的嗎,他們與封老前輩相熟,本也會來往地宮,可否請陛下派人護送祖母回去?”
云清曉眼睛一亮:“對啊!我問問他去!”
任纖宜還是堅持:“不論是人情還是利益都難償還,不必特意如此。”
“祖母,不是我們嫌您老了才放心不下您,這但凡家人出行,不論哪個年紀,誰放心得下讓人獨自出門去?先前我南下玩,那么多人一起走,您都還不放心我呢,所以您也體諒一下,我和哥肯定不能由著您獨自走的。”云清曉眼巴巴地看著他祖母。
任纖宜忍俊不禁。
云清曉也笑:“您瞧,我哥可看不慣我和陛下有往來了,但為了您都主動讓我去問陛下,您就遂了我們的意吧!”
云清寒冷笑了聲,沒方才那么客氣了:“陛下說到底受封老前輩教養,祖母是封老前輩的師妹,我們的娘是封老前輩的徒弟、也管祖母叫娘,陛下他雖然為封老前輩嫌棄、沒有師徒之名,但盡孝派人送祖母回玉章山一趟,也不算為難他吧?”
“是是是,我問問他去。”云清曉笑瞇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