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林雁陷入痛苦無法自拔的那段時間里,楊如晤有過提議,詢問趙林雁要不要把宣贏一同接來,趙林雁頓時又變得慌亂,說不行,絕對不可以。
那時楊如晤尚且年輕,不知趙林雁具體過往,更無法插手長輩之間的事,只得言語上寬慰一二。
楊如晤現在會回想起過去的片段其實很大原因都是因為宣贏,因為以前他聽過太多趙林雁的愧疚,她喋喋不休反反復復,導致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即便在忙碌,宣贏這個名字總會在縫隙里忽然響起。
時光的洪流推著所有人向前走,安穩的生活讓趙林雁逐漸放下另外一個兒子,她不再提及過去,也不再提及宣贏,像是真的變成了一位狠心絕情的母親,眼中只有賀家屋檐下的這幾位,甚至偶爾楊如晤詢問一句,趙林雁笑的明媚,說人總得往前看。
病房內安靜異常,宣贏的呼吸聲也極輕,楊如晤看著面前這張蒼白的睡臉,發現事情的發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里。
宣贏睡得并不安穩,眉宇痛苦地皺著,楊如晤猶豫幾番,抬手撩開了他額前的發絲,手指順勢一攏,卻意外蹭到了宣贏的耳垂。
楊如晤眼眸微垂,側目去看,他先是疑惑地瞇了下眼,細細辨認過后,發現那竟是一顆紅痣,小米粒般大小,端端正正地懸在耳垂正中央。
宣贏皮膚白,睡著的樣子不知比往日溫順了多少倍,那顆紅痣也乖巧地綴在白皙耳垂上,兩者相得益彰,紅痣把皮膚襯的更白,皮膚把紅痣襯托的更為鮮艷,靜靜地綻放著,看久了只覺得無論是人還是痣,都近乎妖異。
彼此肌膚的溫熱在方寸之間流動,宣贏睜開眼,看到的
無論宣贏內心作何感想,身體永遠比思維提前誠實了幾秒,楊如晤話音剛落,宣贏眉宇忽地舒展。
身體機能臣服在藥物的作用下,但關于如何控制心理,宣贏一直都不及格。
他夢見了一個人,從矮矮胖胖的孩童長成大人模樣,他看不清這個人的面孔,只能聽見他柔聲質問:“宣贏,你為什么罵我野種?”
宣贏在心里說,對不起。
在賀家那句脫口而出的野種,曾是他與宣勤兒時最好的伙伴。
宣贏老家在一個經濟條件相對落后的小城,這是一座一家長短夠百家來嚼的小城市,他們祖輩生活在這里,城市里有無數條相似的道路,其中一條濟民街,是宣文林一家人的安身之處。
濟民街的徐家姑娘年少出走,對父母不管不顧許多年,灰頭土臉地回來時身邊帶了個半大的男孩子。
周圍的孩子學舌最是快,只因男孩父不詳,背地里都喊他野種。
男孩比宣家兄弟都要小,長得卻很壯,周圍沒人愿意跟他一起玩,宣贏跟宣勤不管別人如何說三道四,也不挑年紀,沒事就帶著他玩,親親熱熱地管他叫小胖哥。
城邊有一條野湖,常有人去那里釣魚,那條野湖無人照管,只立了一塊破舊的牌子以作警示,一到汛期,家中大人耳提面命,不許家中小崽子們靠近半分。
宣贏跟宣勤自是也被父母多番警告,嚇唬他們掉下去就沒命了,兄弟倆乖乖聽話,平日一下放學就直接回家。
那天很不巧的是宣勤有一道難題不會,留在學校攻克難關,宣贏坐不住,況且平時他們也有不一起回家的時候,什么都沒多想,便先走了。
也是那天,小胖哥被老師留校輔導,宣勤便跟他碰在了一起。
暴雨悄然來臨,頃刻間天地失色,宣文林久不見宣勤回家,電話詢問老師,老師卻說孩子早就離校了。
因為地方小,街坊四鄰都相識,即便不回家,隨便找個臉熟的鄰居也能蹭上一頓飯,所以宣家兄弟以及周圍的小學生很少有家長親自去接,聽完老師的話,宣文林以為宣勤可能去了誰家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