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言語切切,說得太真,反叫李鶴楨生出逃避。
“你不準走!李鶴楨。”她從身后將人抱住,埋在他寬闊的后背,珠釵亂顫也顧不得,“你心里有我,你分明是愛我的。”默了一瞬,再開口便是失落,“只是沒人告訴你,那些粗魯的手段和傷人的話,不該用在我身上的,李鶴楨,你以后……不要再用那些嚇唬的手段待我了,我好疼,好疼的。”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不曾應她,也不曾拒絕。只是,夜里相擁而眠,箍在她肩頭的那只手卻如何也掙不開,床欄處那支放細鞭的木盒也不知所向,留著塊凹下去的榫槽,空落落地杵在那兒。
因著轉天一行道長進宮講經,得龍顏大悅,太子與二皇子紛紛結交,朝堂上下,無不效仿。永安侯府為避口舌,以免叫大太太的死因累罪道長,便自降規制,派了宗親里的一個辦差得力的,護送大太太棺槨回許昌魏都老家,發喪一應,也在魏都去辦。
只是,別的都好說,唯獨摔瓦合棺,依魏都的規矩,須得骨肉至親,從來沒有外人代勞的道理。
大太太只得了李鶴楨一個兒子,二爺雖然也是記在大太太名下,可這府里如今是張姨娘做主了,又有侯爺袒護,必不能叫二爺回去。
“這是你該考慮的事由,若想不出辦法,你去同陛下告假幾日也成。”侯爺坐觀壁上,一副不與自己相干的模樣,只把難題丟給李鶴楨自己去想法子。
然,說著容易,做起來難。李鶴楨管著天璣營,是天子在京都城的耳目心腹,莫說是告假幾日了,便是短一日上朝,就有無數雙眼睛躍躍欲試。
“兒子省得。”李鶴楨壓下心頭怒火,作揖就要退下。
侯爺偏又叫他回來,多余囑咐一句:“不要把主意打在你兄弟身上,你姨娘這幾日身子不濟,你兄弟日日守著病榻盡孝,瞌睡打盹兒的工夫都不敢。”
這話不啻于往李鶴楨心口撒鹽,夸老二孝順,不就是罵他不孝么,偏大太太又是……李鶴楨連為自己辯駁的理由都沒,只得生生咽下這口委屈,再行一禮,“父親教訓的是,兒子謹記在心。”
侯爺居高臨下,睨視看他,冷冷罵道:“不爭氣的東西,下去吧。”
李鶴楨指節捏得發白,連尊敬也沒了,心中暗罵那老匹夫混賬無恥。
天高云闊,今兒個是入伏里唯一見了風的天兒,幽篁得靜,屏退一眾小廝,連路喜也叫他遠遠地跟著,不準近前,李鶴楨順小徑往復照亭散散悶。
他本打算拿來族譜從里頭找個模樣親近的出來,對外說是認在大太太跟前兒的義子,代自己回魏都安置一切,卻在復照亭看到了朗朗背詩的叔嫂倆。
“……千磨萬仞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竹音颯颯,如引箏撥弦,三爺略帶童稚的聲音背完一首,高興的自己給自己鼓掌,扒著文姝的胳膊,蹦蹦跳跳,像只小鹿,“小嫂嫂,小嫂嫂,我太棒了,背會了這篇,明日夫子就獎我一支泥人兒,我和夫子交代了我要孫悟空!小嫂嫂喜歡大圣么?我明兒得了送你。”
小孩子活泛,即便手中空無一物,仍似舉著金箍棒一般,做出大圣打妖怪的氣勢,“呔!吃俺老孫一棒!”
李鶴楨突然從竹林后面出現,小猴子嚇了個屁股蹲兒,瞧清楚是大哥哥,又咧開嘴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有文姝在家常和他玩鬧,三爺比之前要活泛許多,畫畫的本事雖沒忘,但話也多了,整日里兩邊院子里跑動,人也結實不少,他當大哥哥是來搶小嫂嫂的,連撒嬌帶無賴,搖搖晃晃就要往文姝跟前兒磨蹭。
“你別嚇他。”文姝笑著把小猴兒拉到跟前兒,叫李鶴楨不準兇他。
“是正事兒。”李鶴楨在石凳坐下,招手叫小猴兒到跟前兒,問他愿不愿意回魏都老家玩幾日?
“和大哥哥一起么?”三爺眼睛里放光,想起什么回身拉起文姝,“那……能叫小嫂嫂和咱們一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