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一站定身子,只見大殿中五十多歲已生華發的白芷卸去釵環,只著白色褻衣,正對著大門跪在地上。她身邊還有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女子也做此打扮,另有一個身著深藍色緞子裁的袍子的少年抱著雙臂,站在一邊。
那少年不過十七八歲,看著白芷二人跪在地上,一張俊俏的臉上滿是不屑。他甫一見到謝蘭幽三人進來,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向后一躍,砰的一聲,膝蓋撞在大殿供奉著謝蘭幽的神龕上,捂著傷處齜齜牙,卻不呼痛。
明月道:“白芷身邊的就是夏青青,這個,”她嫌棄的對著那藍袍少年翻了個白眼道:“便是許經綸。”
謝蘭幽心中微微訝異,她能感到許經綸的不屑和嫌惡,全是對著白芷去的,與夏青青毫無關系。但無論有何糾葛,白芷都算是救了許經綸的一只手,這許經綸卻對白芷如此不屑,簡直不可思議。
白芷和夏青青聽到聲音,轉頭一看,才看見謝蘭幽三人,白芷見了謝蘭幽,眼圈一紅,叩首道:“不肖弟子白芷,拜見蘭幽大人?!毕那嗲嘁参⑽㈩濐澋母迪氯ァ?/p>
謝蘭幽上前將白芷扶起,道:“你們兩個不必如此,穿好衣服,到后面把話說清楚。真是你們二人的錯,自有你們請罪的時候。”
白、夏二人聞言躬身,謝蘭幽放開白芷,轉身去了后屋。
明月和白芷自幼一起長大,成人后她也常常到白芷這里玩耍,白芷待客的東西放在哪兒,她一清二楚。此刻,趁著白芷換衣服的功夫,明月拿出茶盞茶葉,替眾人泡了壺茶,倒在六個杯子里。
那杯子是粗陶燒制的,雖是鄉野之物,內壁上卻別出心裁的繪了兩條活靈活現的紅色錦鯉,沸水沖入杯中,霎時間裊裊茶香翩然而出,沁人心脾。謝蘭幽卻是無心飲茶,只將杯子推到一邊,目光在明月和許經綸之間不斷飄忽不定。
不一會兒,白芷和夏青青一前一后進了屋子,夏青青身后跟著許經綸,三人一溜坐到謝蘭幽的對面,謝蘭幽放下手中的茶盞,說道:“我在外面聽了很多,也大概算是把事情弄清楚了。但是有件事我始終不明白,許公子,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不愿意救治庶民嗎?”
許經綸沒想到謝蘭幽一上來會先問他,被問得微微一愣,繼而冷笑道:“這些賤民,絲毫沒有感恩之心,救之何用?”
謝蘭幽聽了,心道此人如此行至,果然是有原因的,所幸問了,未曾冤枉了他。于是繼續問道:“你能具體說說嗎?”
許經綸將頭一撇,顯然是不想再說下去。夏青青忙道:“蘭幽大人,事情是這樣的,經綸……”明月冷哼一聲道:“叫得可真親切。”
謝蘭幽抬手道:“你們不要在這里吵,我問誰誰再說話?!泵髟录泵Φ狼?,夏青青頭卻低了下去。謝蘭幽見她面上似有受傷之色,心中微微奇怪,安慰她道:“夏醫官,你繼續說?!?/p>
夏青青道:“許公子他……他有個哥哥,是我……曾經和我在開門授課時互為搭檔,他的醫術在許家小一輩中可稱翹楚,大許公子八年前給人治病時,遇到一個病人,是熱癥引起的腹痛,大許公子便給病人開了巴豆,但是病人的兄弟聽了藥方,覺得病人是腹瀉,怎么能再吃巴豆,于是沒有照方抓藥,另請來一個游方郎中。結果……結果病人沒有治好,再來找大許公子治的時候,病人已是病入膏肓,大許公子無能為力,那個病人就這么去了。這于誰也是一樁悲事,偏偏病人的兄弟覺得,是大許公子因為之前沒有用他的藥方,丟了面子,所以才不肯好好治,他拿了把菜刀,把大許公子給砍死了。”
謝蘭幽聽到這里,頓時大怒,一掌下去,竟將桌子拍出一道裂隙。她怒氣未消,卻也不由尷尬,輕咳一聲,手上一拂,將裂隙補好,問道:“這個人沒有被送去見官嗎?”
夏青青正要回答,許經綸忽然大聲道:“就是把他送去殺一千次,一萬次,我哥哥難道就能活過來不成?”
夏青青見他如此激動,急忙伸手按住他,道:“送去了,官府判了斬立決,當年秋天就殺了,可是阿……大許公子已經死了,不會再活過來了。蘭幽大人,小女子聽聞大人曾為紅玉大人拔劍一怒,經……許經綸自幼和大許公子兄弟情深,說句不該說的話,他當時所受的刺激,不在當日大人之下,何況那時他才十二歲,小小年紀,他怎么能忍受?”
謝蘭幽聽夏青青提及紅玉,心中一陣恍惚,忽而悲意上涌,急忙穩住心神,不動聲色道:“他拒絕就的那個人,是那個兇手的親戚?”
夏青青神情一頓,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