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來景州之前,我曾與你說過這件事,那天晚上師父跟任天祈在帳中說了什么,我確實不知詳細,但在次日一早,枯葉老人的死訊就傳開了?!?/p>
尸體被發現時,已有潰爛之相,至少死了五日,看起來是傷重后被豢養的毒蟲反噬,但他少了一只手,陳秋因此斷定師父是被人害死的。
“怪不得其他人疏忽大意,毒窟百蟲在枯葉老人身亡后或死或逃,引來了什么東西都不好說,尸體右肩斷口又參差不齊,像是被什么野獸撕咬掉的?!睉缡菄@了口氣,“何況決戰在即,誰也顧不上這些了?!?/p>
枯葉老人的死亡時間在任天祈投靠燕軍之前,李元空對他雖有懷疑,但無證據,不知僧也沒多說什么,只讓他好生辦事,畢竟立場相對,輪不到他主持公道。
風寒透骨,應如是伸手覆住肩頭劍傷,輕聲道:“如今看來,任天祈早已有了叛心,先殺枯葉老人,再以此作為投名狀,也難怪師父敢信他提供的情報。”
饒是裴霽一向嚴酷狠辣,此刻亦生寒意,任天祈自比云龍風虎,實為披著人皮的惡狼,貪婪無度,忘恩負義,還會欺世盜名,連他這樣的人也覺齒冷。
他忽然問道:“你說……水夫人知道這事兒么?”
“……我想她是不知道的?!背聊凰?,應如是垂下了眼,“先前說起這事,我故意在話里留了個扣,她的反應無有不對。”
這倒是在情理之中,水夫人不曾親身去過蒼山,而似任天祈那樣的人,除了自己誰也不信,多一個人知道內情,便多一個人拿捏把柄。
裴霽一向深信自己的直覺,但也信得過應如是看人的眼光,微一頷首,道:“金鱗塢當年舉旗抗燕,李義卻在戰后篡了他老子的幫主之位,對徐功等心腹舊部趕盡殺絕,陳秋若是沒死,借這次機會跟他算賬,確實說得過去,可他為何不在任天祈死后就動手滅口呢?”
能夠確認鬼面人的本來身份,白虎玉佩和李義的證詞缺一不可,換作裴霽是他,絕不會讓李義活到現在。
“從密室里的機關來看,任天祈知道陳秋沒死,且有可能根據白虎玉佩找上門來,以我對他的了解,不會只留這一手。”應如是目光沉著,語氣轉冷,“數年過去,陳秋分明未死,卻是隱忍至今才動手,除了把握不足,恐怕還有別的顧慮,這也該是他在sharen后沒有及時滅口脫身之故?!?/p>
裴霽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道:“你是說……他投鼠忌器?”
“還記得案發當日,我最在意的幾個疑點么?”應如是側目看他,“兇手大費周章也要讓任天祈的尸體跪在靜安堂里那些無名靈位前,絕不只是故弄玄虛?!?/p>
從十九口中得知,任天祈生前會在每年七月十八前往祭拜,無名靈位顯然跟蒼山大戰有關,結合前堂供著的神荼、郁壘兩尊辟邪神,其真實用意不言而喻。
“做了虧心事,才怕鬼敲門。這鬼不僅是幽冥之怪,還有向他索命的仇人!”抬頭望向東坡所在,應如是沉聲道,“你說,任天祈建立火宅,除了壓煞安心,還能為了什么?”
任天祈至死未能說出口的那個秘密,誰也看不見,誰也不知道,或是從未存在,或是它一直就明晃晃地擺在所有人面前,卻被忽略了。
裴霽回過神,疾步趕往主院,應如是卻抬頭看天,唯見濃云壓頂,將墜未墜。
趕早不如趕巧,當應如是與裴霽聯袂來到主院門外,程素商正好從里面出來。
她挑起眉,意有所指地道:“剛要派人去請二位,你們這就一道來了,過去個把時辰,傷口也不及包扎,莫非又遇著了鬼面人?”
“一道”二字咬得重了些,想是程素商因他們昨夜的行動而心生疑竇,應如是置若罔聞,道:“有別的事情欲尋水夫人,聽程施主適才所言,可是有何發現?”
伸手不打笑臉人,程素商壓著火道:“李義藏起來的那封信,被我們找到了。”
此番來到臥云山莊,李義是存著尋機竊密之意,為免打草驚蛇,他只帶了八個心腹高手同行,而今四死四傷,連他自己也被關進了地牢,那間客院自是空置下來,十余人趕在天亮前合力將之翻了個底朝天,總算在包袱夾層里找到了信件。
程素商側身讓道,裴霽冷哼一聲,也將那點不快拋在腦后,抬步向正房走去,應如是卻落在后面,回眸看向程素商,后者蹙眉道:“居士有何指教?”
“只是想到一件事……”應如是道,“據聞前天夜里,鬼面人也曾現身,先于后山偷襲裴大人不成,又冒險潛入客院刺殺水夫人,幸為程施主所阻,倉皇遁去,你一路追至水舍,失其蹤影,卻在誤打誤撞之下與李幫主交上手,是也不是?”
“那可不是什么誤會!”程素商冷然道,“姓李的心里有鬼,分明是故意將我絆住,使兇手得以脫身,昨晚他說的那些話,不過是避重就輕,好為自己開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