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將信將疑,但李義也沒有別的路走,權衡多日還是來了,反正是跟任天祈不對付,無論發信之人作何打算,只要能夠找到切實證據,便可作為投名狀。
應如是心里一突,追問道:“寫信的人是誰?”
李義遲疑片刻,道:“信已經燒毀了,但那字跡潦草得很,想是對方故意為之,落款的話……是一個秋天的‘秋’字。”
“秋?”應如是重復了一遍,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記在心里,“片面之言,李幫主竟也相信?”
李義一咬牙關,從懷里掏了塊令牌,上面赫然刻著“臥云山莊”四個大字!
應如是曾為夜梟衛前代指揮使,而后改名換姓遁入江湖,建立翠微亭與武林各方勢力相交,見識廣博遠勝旁人,故一眼就能分辨出此令真偽,目光倏冷。
臥云山莊門人過千,持有令牌者卻不足半百,除了任氏夫妻和八大管事之外,剩下三十六人都是任天祈的親傳弟子,他們不僅協助師長教導修行和管理事務,還要在江湖上走動,一來維系人情禮數,二來為師門揚名立威,外人不盡識得他們的姓名,但一看到那令牌,便知是白衣太歲的高足,怎么也得給幾分薄面。
然而,江湖畢竟是龍潭虎穴,這些年下來,三十六名親傳弟子折了八人,雖已清算冤仇,但人死不能復生,有些連尸骨都不知歸處,更遑論隨身令牌。
當著應如是的面,已經窮途末路的李義再不敢有所隱瞞,道:“這塊令牌是李某率人追擊青龍灣劫賊時在一具尸體身上找到的,可那死者容貌已毀,無從追查身份,單憑一道令牌,只怕打不著狐貍反惹一身騷……”
因此,那封密信之于李義而言,不啻瞌睡來了送枕頭,對方直言是圖謀報復,要借他一臂之力,事成后各取所需,利害兩清。
“趕得這樣巧,怕是你的事敗露在了有心人眼里,故意引你入局。”指尖摩挲過令牌上的刻字,應如是搖頭,“直鉤釣魚,看來對方摸清了李幫主的心思。”
這一句話雖無譴責之意,卻讓李義滿面羞慚,好在應如是沒有奚落他,接著問道:“下藥一事,又是如何商定的?”
李義額上頓生冷汗,想是心有余悸,猶豫著道:“金鱗塢并未收到壽宴請柬,李某只得不請自來,抵達景州前一日,命人先行趕來送上拜帖,當晚就宿在驛站里,怎料那掌柜一聽我等來歷,便遞了一封書信,說是前幾日的一位客人所留,托他轉交給后來的興州李姓貴客,還描述了李某的大致相貌,使其不至錯認。”
信里是一張臥云山莊內部地圖,上面不僅繪有主要建筑和通道的位置,還特意標出了主院屋后峭壁這條密徑,自水舍下方而始,順流潛至東坡側近,那里藏有一道狹長的深澗,甫一察覺水流變快,立即脫身上岸,周遭是人跡罕至的野林,向前疾行一里半,便可抵達峭壁之下,仗著輕功攀上去,正對著的就是小廚房。
“……里面還附有字條,道是壽宴前夜諸事繁忙,最好捉隙下手,他有十足把握在夜半時分將任莊主引到后山去,而我只要在那之前將雨化丹投入飲食,待到藥性發作,任莊主縱有通天本能,也得受制于人。”
比起上一封信,這回的信件內容委實令人震悚,李義不由打起了退堂鼓,然而富貴險中求,箭在弦上也不得不發,他輾轉一夜,到底是橫下心來。
應如是皺了皺眉,李義以為他不信,忙是道:“李某也害怕遭人算計,便將那信給藏了起來,倘若應居士愿意放過,明日——”
“事到如今,在下相信李幫主所言皆實。”應如是打斷他的話,眉間折痕愈深,“有那封信在,足以證明內鬼是山莊里的老人,但……”
李義與裴霽是同日拜莊的,任天祈也是在見到裴霽后才讓程素商傳話約見,幕后黑手卻能提前幾日知曉此事并做好安排,或是趕了大巧,或是任天祈會做下這個決定,本就在對方意料之中。
萬事因果有循,應如是只消一瞬便想通了其中關鍵,任天祈給不知僧送去請柬的事恐怕走漏了風聲,內鬼與兇手里應外合,布下了這個連環局!
“李幫主既知對方并非善類,難道不曾懷疑其用心?”沉吟片刻,應如是的目光落回李義身上,“任由對方牽著鼻子走,可不像李幫主的作為。”
相識不到一日,李義卻覺自己在他眼下無處遁形,惴惴道:“謀劃之人定在臥云山莊內,李某準備見機行事,先抓到對方馬腳,不料在山門外撞上了裴霽,他咄咄逼人,讓我沒了余地可走,眼看時間緊迫,不得不鋌而走險……”
話未盡,一道人影已經撲了上來,十九揮起拳頭要打向李義面門,卻在半途被應如是攔腰截住,五指輕輕一收,他便動彈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