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并未殃及整座火宅,卻將靜安堂燒了個七七八八,如此駭人,前所未有。
應如是沖進火海時,眾人都來不及反應,還以為他被嚇出了癔癥要找死,不想沒過一會兒,這布衣男子竟背著小管事十九從大火里逃出來了,頓時引起一片嘩然,朱師爺趕到近前,本欲查看十九情況,卻見此人有些眼熟,慢了半拍才想起什么,哆嗦著手從懷里掏出一張畫像來。
火光人影,兩相對照,霎時嚇得他連連倒退,險些摔了個屁股墩兒,驚呼道:“你、你是那姓李的兇嫌!好啊,四處尋你不見,這下膽敢冒頭了!”
應如是來得蹊蹺、去得悄然,火宅里見過他的人屈指可數,案發之后,他成了sharen移尸的頭號兇嫌,朱師爺盤問此間諸人無果,便壓著十九繪制對方的畫像,本以為會遭推托,哪知對方很快想通了利害,入夜前就把畫像趕了出來,畫技雖然平平,但也勉強可供辨識。
朱師爺還算有點心眼兒,懷疑十九是故意敷衍了事讓他們當沒頭蒼蠅,親自去徐記藥鋪問了那掌柜的,得到肯定答復才放下心來,若非這廂突然走水,他已帶著畫像回到衙門向劉知府請通緝令了。
靜安堂付之一炬,任莊主的尸身怕也保不住了,朱師爺知道自己難辭其咎,心中正叫苦連天,卻不想見到這銷聲匿跡的兇嫌突兀現身,當真是上蒼垂憐,特意給他一個將功折罪的大好機會!
“來人吶!”朱師爺躲到一名帶刀捕快的身后,探出腦袋厲聲大喝,“一起抄家伙上,將這兇嫌拿下!任莊主是他殺的,這火保不準也是他放的!快抓住他!”
一石激起千層浪,正要上前幫把手的人們都嚇得后退,那十來個捕快最先反應過來,腰刀齊刷刷出鞘,人也散至四方,復又圍攻向前!
應如是才將十九輕放于地,一手托其后頸,朱師爺的叱罵聲傳入耳中,他連眉頭也不曾皺過,另一手并指點在十九頜下,緊閉的口立時張開,空氣隨之涌入。
緊接著,十幾把刀從上方悍然劈下,應如是身不動,右手卷袖一揮,平地無端起風浪,震得這幫衙役連人帶刀向后跌去,轉眼在地上倒成一圈,呼痛難起。
朱師爺大驚失色,這回結結實實地癱坐在地,眼見煞星起身朝這邊走來,以為他是要取自己的性命,駭得兩股戰戰,面如土色,卻不曾想過那些捕快尚無大礙,應如是怎會對他痛下殺手?
“你、你要做什么?”朱師爺幾乎要被他嚇破了膽,“我已經派人去臥云山莊報信了!夜……夜梟衛的裴指揮使馬上就到,你敢動我試試!”
應如是垂眸看了一眼靠在懷中的十九,那張臉原本已經憋得青紫,這下緩過氣來,倒是恢復了些微顏色,他正要抬步,卻見一伙人抓著刀斧棍棒等物沖了過來,肉墻一般堵在前面。
這群人里,只有為數較少的護院是練家子,其他人都不會武功,甚至還有老弱婦孺,擋在最前頭的是一位老漢,缺胳膊斷腿,靠兩根木杖勉強支身,而他昂著頭,梗起脖子直面應如是,眸中血絲密布,神情猙獰,幾欲生啖血肉。
他們原本都是無家可歸的苦命人,若非被火宅收留,只怕早已變成了一堆爛骨頭……這些人大多沒讀過書,也不識得幾個大字,更不明白什么恩怨是非,但他們知道是任天祈給了自己一口飯吃、一片棲身之地,誰要將這點僅有的東西奪去,誰就是他們恨不能殺千刀的仇人。
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一根木棍朝著應如是的腦袋打了過去。
應如是身懷慧劍琉璃功與明王心法兩大上乘武學,論內力渾厚綿長,連裴霽也不及他,區區一根木棍哪能傷他汗毛?
然而,他這次沒有出手去擋,腳下也生了根般一動不動,任由木棍重重抽在頭上,額角頓時見紅,鮮血沿著側臉流淌如線,沒入素白衣襟里。
老漢方才見識過了他的身手,已做好豁出這條命的準備,哪知這一棍竟得了手,反倒怔在了原地,其他人倒是反應過來,以為應如是外強中干,有那膽大的拿上劈柴斧撲上前來,一斧子朝他肩膀劈去。
應如是還抱著十九,肩頭微微一側,斧子便擦身而過,這人猛一趔趄,膝彎陡然吃痛,沒等反應過來,已經斜身跪倒在地上,應如是一腳踩在斧背上,斧刃立即深陷地里,背線平齊,磚石無裂,仿佛這斧子天生就鑲嵌在此。
不等眾人回神,應如是袖擺一揚,那身材高大的男子倏然離地而起,驚呼著飛了回去,砸到了好幾個想要沖過來的人,一時間痛聲連連,倒是不見血光。
唯有那老漢還站在應如是面前,木棍在手,人已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