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霽道:“可!那就以百招為定,兵器脫手算輸。”
任天祈年長裴霽許多,自重身份,讓他先出手,裴霽也不忸怩,腳下一蹬地面,身如離弦箭飛射而出,人未近前,刀鋒已至,翻手間連出三刀,一劈頭頂,二割咽喉,三刺xiong膛,都是奔著要害去的。
近些年來,除卻指教弟子,任天祈鮮少與人動手,今日實為維護自己的臉面,也存了教訓(xùn)這狂妄后輩的心思,他沒有托大,猛地向后一退,雙手抖腕一翻,左刀右劍齊出,輕掃重擊,只一下就將三招刀勢化解,旋即劍護于前,刀從側(cè)出,裴霽急向旁側(cè)頭,一縷鬢發(fā)便被削落下來。
常言道“云從龍,風(fēng)從虎”,任天祈這兩手功夫便是他的獨門武學(xué)“風(fēng)云決”,快刀矯若游龍,重劍兇如猛虎,剛?cè)岵ナ丶鎮(zhèn)洌┱归_來變幻莫測,一般人莫說百招,十招都未必撐得過!
換了應(yīng)如是在此,定會暫避其鋒,裴霽卻不退反進,他今日如此咄咄逼人,為的就是這一刻,當即閃身一竄,搶步欺近,先將柳葉刀壓住,旋即翻腕如電,無咎刀倏地揮出,以牙還牙般擦著劍身而過,直逼任天祈面門,后者仰天下腰一閃,鐵劍逆勢掄轉(zhuǎn),悍然撞在了無咎刀上,一股磅礴內(nèi)勁如洪水猛獸般襲來,裴霽眼皮一跳,縱身向上一躍,燕子般繞樹三匝,復(fù)又俯身輪沖下,連人帶刀快如閃電,直刺任天祈頂上空門!
李義方才趕到大廳門口,眼見這兩人在花園里斗得你來我往,大為駭異。
裴霽激得任天祈出手,自也使出渾身解數(shù),勢要逼他全力以赴,無咎刀的招式越發(fā)凌厲,任天祈避了十來個回合,總算留手不住,左手一轉(zhuǎn),柳葉刀飛轉(zhuǎn)如月輪,竟是離掌撲出,橫向裴霽咽喉割去。裴霽矮身避過,那刀輪就跟長了眼睛一般兜轉(zhuǎn)而回,任天祈騰空一竄,腳尖一點刀背,重劍破空劃下,劈向裴霽右肩。
風(fēng)聲刺耳,裴霽就地一滾,反手斜出刀刃,正中劍身,運起《三尸經(jīng)》的火毒真氣,熱浪如有實質(zhì)般透劍入體,任天祈心頭猛跳,霍地鷂子翻身,柳葉刀疾落而來,裴霽滾地避開,無咎刀順勢劃出,硬接他刀劍齊下,霎時如遭山巒壓頂,又受洪水沖身,他喉口一甜,生生咽下這口血,猛地向旁一閃,連退了數(shù)步,才在大樹下穩(wěn)住身形。
裴霽忍不住在心里想道:“這老東西好生厲害,武功直追師父,早知說什么也要拉上應(yīng)如是一起,他在山下好吃好喝,獨我在這兒碰硬點子。”
然而,眼見任天祈攻勢再臨,裴霽毫無畏懼之意,無咎刀靈蛇出洞一般從空隙間刺出,用的是劍法招式,直刺任天祈左肩,劍尖仿佛撞在了堅石上,裴霽眼瞳驟縮,任天祈左手一翻,柳葉刀化為一道彎彎的水流,順勢推開無咎刀,右腕微震,重劍如同山巒傾塌般壓了過去,卻見他刀交左手,刮面攔腰,疾轉(zhuǎn)疾揮,重劍壓身一剎,點滴鮮血已在刀上!
危急關(guān)頭,任天祈只得倉促變招,劍鋒狠狠拍在刀身上,旋即向后疾退,白銅面具的細繩被勁風(fēng)割斷,腰上衣衫破碎,赫然多出一道猩紅刺目的狹長傷口!
與此同時,只聽“當啷”兩聲接連響起,任天祈的白銅面具掉落在地,裴霽的無咎刀也離手沒入樹干,刀柄兀自震顫。
李義喃喃道:“
外面遠遠響起一陣鼓聲,想是到了寅正四刻,城門開啟了。
應(yīng)如是一向少眠,即使和衣躺在床上,也是全無睡意,姑且閉目養(yǎng)神,身邊人方才動靜,他便察覺到了,只一動不動,猶在夢里。
身為小管事,又是火宅里唯一的醫(yī)師,十九每日要做的事著實不少,最近趕上換季,此間不少人抱恙,他怕病氣傳開,煮了藥茶分發(fā)下去,再一一看過患者,對癥開方,忙得腳打后腦勺,三更時分回了屋,差點倒在地上睡過去,應(yīng)如是對這年輕人頗有好感,勸他上床休息,不想十九才睡了個把時辰,這就起身了。
十九不知身邊人是醒著的,小心翼翼地趿鞋下榻,一陣輕微的窸窣聲后,他已經(jīng)穿戴整齊,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屋子,順手關(guān)上房門。
腳步聲漸遠,應(yīng)如是睜開眼,他披上外衣,沒走門,從小窗戶翻了出去,繞到屋頂上眺望一眼,發(fā)現(xiàn)了十九的身影。
天光將亮不亮,偌大景州城仍在夜色籠罩之下,火宅中大多數(shù)人還未起,四下里一片昏暗,只有幾盞廊燈亮著微光,大門倒是開了,幾輛滿載貨物的板車從長街盡頭駛來,停在火宅門前的空地上。
應(yīng)如是一眼望見當先那輛車上打著臥云山莊的旗號,亮鼓聲落下不久,城門開啟才一炷香工夫,來自白眉山的車隊卻已抵達這里,必是提早候在了城外。
犬吠聲響起,十九快步趕過去,順手推醒了正在打瞌睡的門房,他拍了拍黃狗的腦袋,同車隊領(lǐng)頭的說了幾句話,便讓門房去叫人手過來幫忙卸車。
應(yīng)如是藏身暗處,看到十來個身穿短打的壯年男子魚貫而出,想來是火宅的護院,他們從板車上卸下了各種各樣的器皿,里面裝滿了美酒佳肴和糧油布匹,還有幾只紅釉酒瓶,上漆松鶴與金色壽字。
領(lǐng)頭的說道:“夫人親口吩咐,今日是莊主大壽,大宴賓客,火宅諸位亦當共享喜樂。此間不許殺生見血,這些酒水菜肉都是料理好的,足夠讓三百人飽食,送到大廚房坐水溫?zé)幔獣r一到,山上山下舉杯同飲……這六瓶壽酒,分贈六位管事,每人加十兩銀,另有細布三十匹,給五十歲以上的老者添衣。”
十九躬身謝道:“夫人所囑,我一定如實轉(zhuǎn)告總管,愿老爺長壽康安。”
卸完了貨,車隊便離去了,十九招呼眾人將東西搬進火宅,此時又有不少人醒轉(zhuǎn)起身,見到這么多酒肉,再聽說了水夫人的吩咐,紛紛喜笑顏開地忙活起來。
這會兒已到卯時,天空不再黑沉,云層里透出些微昏黃的光,外頭街上也漸漸有了人聲。東西太多,事情又雜,等到總管趕來,十九總算松了口氣,將清點記賬的工作交給別人,正要去看看病患,忽地想起來什么,猛一拍腦袋,匆匆告罪離開,應(yīng)如是自然跟上。
十九徑自去雜物房提了笤帚、抹布等打掃用的工具出來,又提了兩只小桶,穿過幾重門廊,來到盡頭那間小院前,沒有推門而入,轉(zhuǎn)到東側(cè)墻外,這里有一叢交相掩映的細竹,穿過去就見到了一棟獨屋,臺基略高,三重階,左右各一根楹柱,中間榆木匾額上有“靜安堂”三個大字,墨染刻痕,年歲已久。
后方不遠處,應(yīng)如是微微揚眉,想到十九昨日說過的話,再看他手里提著的打掃工具,心中有了數(shù)。
一般來說,堂前是沒有門的,靜安堂卻不止一道,只見十九從懷里摸了鑰匙出來,打開第一道木門,一抹光透進去,照明前屋內(nèi)景,四角各放一尊石人,中間空蕩,正前方供著一對彩繪木雕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