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本官不肯放你活著離開呢?”
“那就請裴大人賜妾身一死。”
陸歸荑一驚,連忙看向裴霽,眼中滿是哀求之意。
裴霽問道:“你欲往何處?”
“落葉歸根,我本是容縣人,離家多年,雖已人事全非,也想回去看一看。”
容縣位于通州與江城之間,是個平平無奇的小縣城,裴霽沉吟片刻,允了。
夜梟衛在樂州城內雖有部署,但無據點,這一趟收獲不小,讓他心情轉好,既已將陸歸荑收入麾下,裴霽決定暫且饒過虞紅英,若有變數,日后動手也不遲。
應如是還在無憂巷里等著,想來這兩姐妹也有話要說,裴霽很快就起身離開。
他走后,房間里靜默了好一陣,幾乎落針可聞。
也不知過了多久,虞紅英開口打破沉寂,道:“小妹,恭喜你了。”
陸歸荑險些落下淚來,顫聲道:“大姐,我……”
“莫哭,我知道這非你所愿,奈何別無選擇。”虞紅英將她攬入懷里,“玉娘所犯的是株連之罪,裴霽肯放我們一條生路已為不易,我心灰意冷,卻將責任推卸給你,你怪我么?”
陸歸荑連連搖頭,她對柳玉娘有怨,但與大姐無關,散花樓本是虞紅英的一生心血,而今被她奪了去,雖不是出于本意,仍覺愧疚。
“你也不必這樣想。”虞紅英幽幽道,“小妹,我執意離開這里,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陸歸荑愣住,便聽她繼續道:“你沒殺玉娘,玉娘的死卻跟你有脫不開的干系,那一刻,我是恨你的。”
柳玉娘畢竟是虞紅英看著長大的,她做了這些事,虞紅英自然怒不可遏,但斯人已逝,短暫的怨憎終被從前那些美好的回憶覆蓋。
“我現在看你一眼,就會想到玉娘是怎么死的。”虞紅英放開懷里渾身僵硬的人,輕聲道,“可我也知道,這事怨不著你。”
陸歸荑感到手腳冰涼,她性子直率,說不出違心之言,唯有沉默。
“生死禍福皆為天命,既然前途已定,你不必介懷,待我離開之后,也會好好想清楚,咱們姐妹未必沒有再見之時。”
虞紅英抬手拭去她眼角淚痕,見陸歸荑點了頭,話鋒一轉,道:“話說回來,當日我怒上心頭,對幽草下了重手,事后雖有補救,只怕為時已晚,她還好么?”
梆子剛響三聲,裴霽就趕回了無憂巷。
今日發生了太多變故,巷內遍地狼藉,眾人收拾到這會兒也未收工,岳憐青將自己的房間讓了出來,裴霽推門而入時,便見應如是坐在桌旁,正用小鐵鋏夾著一枚銀鉤對光端詳,手邊的白瓷碟子里還有一小堆碎玉。
“這是被柳玉娘捏碎的那只耳環?”裴霽挑了下眉,“有何發現?”
應如是不答,向他討要另一只耳環,到手之后也舉到燭前詳視,裴霽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索性拉開凳子坐下一起看,不一會兒,眉頭微微皺起。
“看出什么來了?”應如是笑問。
裴霽從碟子里挑出幾粒大點兒的碎玉,對著燭光看了一陣,臉頓時拉了下來,道:“成色和水頭都不對。”
俗話說“外行看顏色,內行看水頭”,越是晶瑩剔透、水靈欲滴的翡翠品質越佳,翡翠行內還有“人養玉”的說法,長期與人接觸的玉石顏色會變深,也會變得愈發瑩潤,先前他從應如是手里拿到那只從楊釗身上搜出來的耳環,便注意到翡翠顏色淡綠近百,水頭亦不足,非但是中下品,而且很久沒被人佩戴過了。
相比之下,白瓷碟中的這些玉雖然散碎不堪,但光澤水潤,不難辨出是上等貨色,在被捏碎前沒長期失去人氣溫養。
“還有這里。”應如是捏著耳環銀鉤給他看,“你瞧這兩枚鉤子,樣式一模一樣,卻是一新一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