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皇帝一心想要玲瓏骨,應如是絕不會再插手此事,偏偏那個人是不知僧。
裴霽的刀已經出鞘半寸,他盯著應如是看了一陣,寒光又藏入鞘里。
“現在還不到戌時。”裴霽抬頭看天,“我能給你的時間,只到天亮之前。”
應如是知道不可能有更多回旋余地了,他松開手,道:“望你說到做到。”
“放心,出爾反爾這種事我是做過不少,但不至于讓你有機會拿住把柄。”
說罷,裴霽拂袖轉身,走回陸歸荑與岳憐青身邊,也不知說了什么,陸歸荑竟強打起精神,雙手交還無咎刀,起身跟他走出了無憂巷。
“至少今晚不必擔心你阿姊的安危。”
岳憐青正踮著腳看他們消失的方向,冷不丁聽到身邊有人說話,他嚇了一大跳,腳下也打了滑,竟是跌坐在地,手不知按著了什么,疼得一齜牙。
應如是也沒想到會嚇到這少年,伸手將他扶起來,還沒開口就被打斷,只見岳憐青猛地向后一縮,道:“你是那姓李的賊——”
話沒說完,他忽然想到這人是跟著陸歸荑一起來的,剛才還跟裴霽說了話,舉止從容,壓根兒不像是被通緝的逃犯,又覺得這人面善,好像在哪里見過。
應如是有些好笑,道:“小施主,我姓應,三天前與你在回春堂打過照面,可還記得?”
得此提醒,岳憐青立刻反應了過來,他一向年少老成,這會兒卻是難掩激動,道:“你就是應如是,阿姊找你來的!”
他總算還記得壓低聲音,應如是的問道:“不知令妹的腿傷恢復如何?”
“已經醒轉,只是……”說到這里,岳憐青神情微黯,“黃老大夫雖然為她清除了碎骨,但要接骨續筋并非易事,他年事已高,著實無能為力。”
應如是想到幽草的年齡,再思及她自幼孤苦,又遭此無妄之災,不免唏噓,好在岳憐青很快振作起來,繼續道:“黃老大夫說他有位師弟就在鄰縣開接骨堂,若能盡快將幽草送過去,便可救治她的腿,我就指望城門快些解禁了。”
柳玉娘已死,失物也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大火燒毀,即便裴霽余怒未消,針對的也是與此事有所關聯之人,樂州城的戒嚴令該解除了。
在這樁案子里,幽草實在無辜,只因她是個目不識丁的啞巴,便被柳玉娘選為移花接木的棋子,用以陷害有著諸多軟肋的陸歸荑,眼下事已查清,裴霽或不待見她,也不會刻意為難一個苦命啞女。
“大夫既然這樣說了,你就盡快安排吧。”應如是話鋒一轉,“今日之事,我心中尚有一些疑惑未解,聽說小施主對無憂巷的諸般事宜最為清楚,柳玉娘也曾喬裝前來尋你,可否與我借一步說話?”
岳憐青拱手道:“小生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話音未落,他又“嘶”了一聲,攤開手掌看去,原是剛才跌倒時破了皮,還有一些細碎砂石被壓進了肉里,難怪吃痛。
岳憐青正要拿水囊沖洗手掌,腕子忽被一只手扣住,未等他發問,應如是已不知打哪兒摸了一根銀針出來,輕輕在他掌上點過,針尖帶起了微末綠光,落到應如是掌心里,是一粒小小的碎玉。
哪來的玉?應如是看向岳憐青適才跌坐之處,正是大廚房的廢墟前,柳玉娘在此捏碎了一只翡翠耳環,隨即投入火海。
應如是從楊釗身上也搜得一只翡翠耳環,二者剛好配成對,是一件重要物證,現在已無意義了。
他正要丟棄碎玉,動作倏地一頓。
楊釗決然赴死是為了掩護柳玉娘,柳玉娘又是為了什么呢?
她看似是被逼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但有玲瓏骨在手,裴霽也不敢貿然出刀,若是她求生心切,未嘗不能借火勢逃出無憂巷。
柳玉娘為何一定要殺死馮寶兒,連岳憐青也不放過?
退一步講,應如是并無十分把握篤定她會來這一趟,“馮寶兒”的存在只是他讓裴霽和陸歸荑放出來的一個餌,其價值在于牽制追至此地的“沉船案劫賊”,使竊走玲瓏骨之人在深感威脅的同時多一份與其較量的把柄,可在密室封閉之后,“馮寶兒”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作用,換了他是柳玉娘,比起闖進無憂巷殺死“馮寶兒”,即刻出城才是上策,故夜梟衛的精銳也大半被分派到了城門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