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淵海,去見了我父親、我母親的遺骨。”離淵說,“還有我叔叔的,他叫枕淵。他的遺骨在更深的海淵里,只有心前骨在外面,做了我的劍。我還見了其它的墨龍先輩,還有墨龍的龍祖。”
“桓明老祖說,墨龍一脈自古凋零,是不是上古征戰萬界時,殺業太盛,減損了天道福澤。我覺得不是。若是那樣,報應的該是整個龍界。而我也常常覺得,大道對我眷顧很多。”
他一根一根抻開葉灼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指認真地嵌進去,扣起來,慢慢說:“我覺得他們都很傲慢,也很孤僻,常常自己就傷了,自己就死了,自己就把自己葬在淵底再也不出來,他們自己不要天道的護佑,反而希望我拿著他們的骨頭,不要重蹈他們的覆轍。可是我也一樣。”
他把葉灼的手指貼上自己的面頰:“我在淵海點了長生燈,告訴他們,如果大道真有眷顧,如果天道真有福澤,如果十幾萬年幾十萬年,他們都留著沒有用。如果天道真的也對我多有護佑。那就都給你。給你就好了。我在東海向龍神求了琉璃珠,我也要在淵海向他們求你的平安符。”
葉灼安靜地看著他,良久,他用另一只手,虛虛覆上離淵的額頭。
“至于這個陣仗?”葉灼說。
“你看,你也說不至于。”離淵說,“所以我也只求你平安,不求別的。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我也能做到。葉灼,我很期待那一天。我想看見你的劍。”
離淵的眼里像有明亮的光華,可以照亮整座蒼山的夜色。
“那一定是很好的劍。”離淵篤定道。
葉灼輕輕地笑了。
離淵也笑,他就非要說完被打斷的話。
“葉灼。”他目光炯炯,“喜歡。”
那人就無奈般看著他。
“知道了。”葉灼說。
天邊一輪上弦月。
月將滿的時候,道宗現宗主和幾個老人仙一起,恭謹地來到主宗的秘殿里。
殿中香氣繚繞,往上看,露天的殿頂上空仿佛連接著無盡的星辰。壇外擺著八方大磬,兩面編鐘。灰袍的主宗弟子依次鳴鐘擊磬,組合成極為玄秘莊嚴的樂聲。
主宗的道祖滿頭白發,身穿華貴道衣,手持桃木劍。在法壇中央的八卦圖中,他正以奇異的韻律,步罡踏斗。時而喃喃自語,時而閉目向天,仿佛與高天之上的仙神達成某種溝通。
終于,香燃盡了,鐘磬聲也停了,道祖睜開渾濁的雙眼,看向在下的幾人。
“八月十六,去吧。”道祖蒼老的聲音道,“我就在這里,為你們打開天門。”
同樣已生白發的道宗主道:“此番通天路上,不知是否平安。”
“通天路,向來難。”道祖轉身背對他們,余煙里,像一尊巨大的天師像,“人間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再不走,怕是通天無路,入地無門。”
下首的人都明白了。
天道孱弱,古時候的破界雷劫,如今已然無力降下了。可是天地靈氣衰微,這與上界約定好十年一開的登仙路,又能再開多久?
前些日子,上清山的靈氣一夜間衰減至原來的三成,靈脈一夕斷絕,才會有這樣的動靜,可是誰都沒有說話。
通天路,一定很難走。然而壽數將盡,此次若不孤注一擲,今后更是長生無門。
至今還依附上清山的那些宗門,不也是為了飛升么?
“弟子們明白了。”為首的人深深一拜,“道祖要我們打探蒼山動靜,葉灼近日回了蒼山,此外無事。登仙大典將近,未見他們有何反應,與蒼山有關聯的門派,我們都沒發請柬,他們亦不參與此次大典。”
“都還小。”道祖深深道,“還不懂得萬般皆是命,光陰催人老。”
“道祖是說,他們寧愿不飛升。”
“二十來歲,一百來歲,正忙著悲天憫人,怎會想飛升。等他們到了你我的年紀,也會變作這般模樣。”道祖嘆道,“只是,到那時候,人間不知又是怎樣一片焦土了。這些年有我壓著,已經少送出許多靈脈,擋下太多風雨,可我的壽數也到頭了。你們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到了仙界,勿忘照拂故土。大樹是要生長,可是總該收一收,讓土壤休養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