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聽懂了,一雙眼上血絲蔓延,死死看著他。
吟夜笑得很開心:“因為那是我那時候知道的最臟的地方。真人要是沒有路過,等幾天,該來的人都來了,就是我一把火將它燒了的時候。不過,能借真人的東風,把它毀了,也不錯。”
“后來到了上清山,更好。”
“看天機的本領,從出生起就在我身上,我怎會不知道?其實我一向能用得很好,不必真人再帶我入門。”
“在主宗待了一年,我看到仙道比凡間更污穢,仙人比凡人更骯臟。”吟夜說,“和千燈樓一樣,都是我喜歡的地方。”
玉樓想起許多吟夜在他面前的模樣,規矩的、溫順的、仰慕的,最后,都歸于一個隱秘而怪異的笑容。
窮通觀主,手眼通天,神鬼莫測。
玉樓心中不知是憤怒多一點,還是驚懼多一點,xiong膛劇烈起伏,聲音嘶啞欲裂:“——全是裝的,是嗎?”
“審時,度勢。恩公想抬舉我,我卻之不恭。”吟夜說,“僅此而已。”
玉樓喉中“嗬嗬”兩聲:“那封靈大陣……”
“早畫好了。封靈大陣,說來我籌謀已久。”吟夜說,“恰好上清山需要,便拿出來。惡名都由貴宗為我壓了,本觀主正好在仙道站穩腳跟。”
微生弦不知何時來到了葉灼身邊,看著玉樓,搖了搖頭。
“玉樓兄的眼睛,似乎是太瞎了。”他對葉灼閑閑感嘆,“像吟夜這種人,一生不是算天就是算人,看一眼就能聽見他心里棋盤響了。竟然信他會為人做事,嘖。”
葉灼根本不理。
他還發現龍離淵不知為何也到自己身邊來了。不說話,但就是站在他身邊。
君韶柳不明所以,亦步亦趨也站在不遠處。
吟夜俯看著玉樓,手上加了力度:“如此報恩,恩公是否喜歡?”
多年恩情舊誼,竟然全是利用算計,到頭來為人作嫁。以為布下了棋子,卻反而成了他人的棋子,玉樓怎會喜歡。他不相信。
“可你丟了六根。”玉樓死死地看著他。
“為了你,為了上清山,為了構陷幻劍山莊——我向天問了卦,說了不該說的話,因此丟了我的六根,是么?”吟夜說著,又笑,“可你又怎知我到底向天問了什么?真人,一葉障目,不見道山。”
“那三卦,算來二十五年,快要二十六年了。無妨。天命只給我這點壽數,到頭了。”
玉樓幾乎用盡了畢生最后的力氣,才發出斷續的聲音:“那你……問了什么?”
“不勞費心。恩公,我只知道,你和你的宗門也到頭了。”
吟夜笑得很開心,只是笑完之后,意興闌珊。
玉樓的命也到頭了。
也許,他是這世上
怨驚劍上,枝葉已枯。
微生弦看著那柄劍,續上了葉灼的半句話語:
“功不在你,而罪在你。”
“功幾分,罪又幾分,身死一筆勾銷,我不在意。”吟夜說,“我行我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