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洞有鳥頭大,很深,鳥能把頭探進去。在堅實的雪地上能夠戳出那么深的大小一致的洞的——
拐杖。
拐杖,岑遠道,梧桐觀,國師。
被忽略的碎片一點點拼湊,恐懼悄然侵襲了玉無憂全身。他沖出去,爬上山,闖進觀內,那小道士在掃地,他抓住他,問:“有沒有一個拄拐杖的人找過國師?”
小道士害怕地望著他。玉無憂瞪著他,吼道:“有沒有一個拄拐杖的人來找過國師!”
“我,我不知道”
“撒謊!”
“我不知道”
“撒謊!要沒看見你就該說沒看見,可你卻說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小道士嚎啕大哭,“大人只讓我喊過你,另一個從沒進過那院子!”
玉無憂松開了他,心想,另一個。
“哈哈,哈哈哈。”
他凄涼地笑了一聲,搖搖晃晃地下了山。
九月初一,九月初三。就隔一天。他剛剛滿心歡喜地以為獲得了心上人的垂憐,岑遠道就成了國師的眼線。不,大哥說過去一年他都在給國師傳遞消息,那么,在那之前,或許在遇到國師之前,或許他被推下水而國師恰好來救他的時候
是啊,太巧了不是嗎?
一般的客人,會走到那個破池子那兒嗎?
玉無憂站住了。他被這個可怕的念頭抓住了,而且越陷越深。
為什么?他想,為什么?
對國師來說,他究竟算什么。
恨
三月初九,皇帝下旨賜葬,近侍護喪,太牢以祀,玉于溫的葬禮可謂極盡哀榮。然而皇上指定的日子這樣匆忙,簡直就像要遮掩什么似的。
出殯那天,天氣很好,陽光將棺槨上的漆紋照得閃閃發亮,好似玉于溫那張板正的臉上的條條皺紋。玉無瑕舉著靈幡,玉無憂抱著靈位,領著棺材出了玉家的大門。
他們才出巷子,頭上忽然灑下一把紙錢,三月泥濘的土地上,竟一片雪白——那是一層雪白的紙錢。窗戶中,門縫里,圍墻后,站著玉于溫救治過的那些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他們不敢為玉于溫送終,卻能把紙錢一把把地從樓上、墻上扔下,鋪干凈了玉于溫去往黃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