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陳金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比哭還難看。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撒潑打滾,沒有歇斯底里地去撕打謝建軍。
她只是覺得累,一種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無休無止的疲憊。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對謝冬梅說什么,但最終,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只是緩緩地垂下了眼皮,將所有的屈辱、震驚和絕望,都死死地關在了那雙眼睛里。
原本癱在地上的李英花,手腳并用地爬到了謝冬梅的腳邊,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嚎啕大哭。
“媽!”她涕淚橫流,把鼻涕眼淚全蹭在了謝冬梅的褲腿上,“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就是一個沒文化的農(nóng)村婦女!我只知道我男人被抓進去了,我和孩子眼看就要沒飯吃了!媽!”
“沒辦法?”謝冬梅輕輕開口,讓李英花的哭聲瞬間卡了殼,“上個月,我讓明禮給你們送去二十斤白面,十斤豬肉,還有給孩子買餅干的錢。你轉(zhuǎn)過天,就讓你弟弟用自行車馱了半扇豬肉、一袋白面回了娘家,是不是?”
李英花抬起頭,眼神里全是驚慌。
謝冬梅根本不給她辯解的機會,語氣森然地繼續(xù)道:“前段時間,你抱著孩子來醫(yī)館,說孩子病了沒錢看,我分文沒取給你抓了藥。你臨走的時候,順走了我放在桌上給病人切藥用的一整版‘人參健脾丸’,是也不是?”
“你哭著喊著養(yǎng)不活孩子,”謝冬梅緩緩蹲下身,與李英花平視陰森森地盯著她,“那好,我這個當奶奶的,幫你養(yǎng)?!?/p>
她越過李英花,看向那對憤恨看著她的龍鳳胎。
她刻意放柔了聲音,臉上卻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小軍,小紅,來,到奶奶這兒來。以后跟著奶奶過,奶奶天天給你們買肉吃,買新衣裳穿,好不好?。俊?/p>
那對龍鳳胎哪里見過這種陣仗。
他們看著謝冬梅那雙幽深得不見底的眼睛,感覺就像是被山里的老狼盯上了一樣,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不我不去!”小軍哭了出來,死死地抱著他妹妹,“打死我也不去!她是壞人!”
小紅也跟著哭喊:“我不要跟這個死老太婆走!我要媽媽!”
謝冬梅直起身子,對著周圍的街坊說:“你們看,是他們自己不肯跟我。我這個做奶奶的,總不能硬搶吧?不然這種目無尊長的孩子我倒想拿來懲戒一番。”
李英花被堵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
“哎喲喂!我當是誰在這兒演大戲呢,原來是你啊,李英花!”一道洪亮又爽利的女聲從人群外傳來。
謝冬梅回頭一看,是住在隔壁的紅娟嫂子。
她拎著個菜籃子,叉著腰,一臉鄙夷地從人群里擠了進來。
“你還有臉說養(yǎng)不活孩子?”紅娟走到李英花面前,指著她的鼻子就罵開了,“你看看你身上穿的,還燙著這個雞窩頭,你再看看咱們謝醫(yī)生身上穿的??靹e賣慘了,以前沒少扣謝醫(yī)生的東西吧。”
“還有!”紅娟越說越氣,“每次你們來鄭家有拎過什么東西嗎?臉皮厚的過年過節(jié)都空手來白吃白喝的,每次你們一大家子來吃飯咱謝醫(yī)生又是肉又是蛋的招待。吃完你倒好意思跟人說謝醫(yī)生摳門,連瓶橘子罐頭都舍不得給你孩子開!李英花,做人得要點臉!你男人的賭債是謝醫(yī)生幫你還的,你吃穿用度是謝醫(yī)生接濟的,現(xiàn)在你男人自己作死進去了,你反倒跑來門口掛白布條,你這是人干的事嗎?你這心肝,是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