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府里倒是有些安靜起來。
到了二月二,就是龍抬頭,照例這一天是要剃頭的。弘晝因此也沒進宮讀書,一大早跟著耿文華去給那拉氏請過安之后,就帶著小格格回玉蘭院這邊等著了。
府里有專門的剃頭匠,怎么說呢,頭上動刀子的事情,必然是要找信得過的人。這剃頭匠也并非是尋常剃頭匠,而是八旗里子弟,從戰場上下來,或是身上有殘疾,或是家里沒別的營生的,這才做剃頭匠。活兒雖然聽起來不太好聽,但也算是貴人心腹之人,說給貴人剃頭,也算是有幾分體面。
就滿人這發型,胤禛一個月至少剃頭三次,再加上府里小阿哥們,一個月也并不是多輕省,所以這月錢也算是比較豐厚的。再者,這剃頭,也不是只在腦袋上動一動刀子,還有那胡子。偶爾講究起來,還有那腿毛。
當然,大多數人不會動頭發和胡子之外的東西的,因為腿毛胳膊上的汗毛之類的,他們覺得是男子漢氣概,還更增加英俊分數呢。
整個剃頭過程,從洗頭,按摩,到正式開工,再到保養頭皮,再到刮胡子,需得一個時辰左右。大家伙兒若是要剃頭,就需得先問問剃頭匠今兒得不得空,前面有沒有人排隊——大部分時候剃頭匠是一天只服務一個腦袋的。
但今兒屬于例外,龍抬頭嘛,為得個好兆頭,就是民間,也多是挑這個時候剃頭。所以今兒剃頭匠需得忙活一整天,從最大的主子到最小的主子——年氏的兒子也快周歲,這也到了剃頭的年紀了。
小孩呢,六歲之前不留頭,當然,為追求好看,可以留兩個丫髻。但男孩子,兩三歲之前大多是光頭,不是為了好打理,而是為了防止生虱子。
小格格過了六歲,就開始留發了,耿文華時常覺得,可憐她的小格格了,都沒機會感受腦袋輕飄飄的感覺。她承認長頭發是好看,但是呢,女人需得有自主選擇權,她們自己想留長發留長發,想留短發留短發,這才是自由平等。短頭發其實也是很好看的,更能修飾臉型。
她一邊讓人幫弘晝準備剃頭發的水,一邊說弘晝:“等會兒可以叫剃頭師傅將這后面留的多一點兒。”
弘晝很敷衍的點頭,又到了一年一度額娘抱怨發型難看的時候了。不過,這發型可是動不得的,她念叨阿瑪幾年,也不曾見阿瑪聽她的,真將后面那團留的地方大一些啊。
這樣一想,弘晝就覺得心軟,自家額娘也沒要求很多啊,就是想讓頭發留的多一點兒,這樣的要求阿瑪都不答應,實在是太狠心了點兒。既如此,自己作為孝順兒子,不如順著額娘心意來?
好歹她能高興幾天——雖說下個月就又要剃頭,指不定那剃頭匠就又發型給固定住了。
但能高興幾天是幾天嘛。
弘晝就笑道:“好,等會兒我和剃頭師傅說。今年妹妹倒是不用剃頭了,想必咱們也能快著些了。”
小格格趕緊伸手捂住自己的腦袋:“我不剃頭了,堂姐她們都帶簪子,我也要簪子。”
耿文華哄道:“好,等你頭發長到這么長。”她伸手比劃了一下:“我就給你買簪子,帶你到金樓,你自己去選?”
小格格想了想,很懂事兒:“那就不用了,不買新的,額娘的給我用就好了。買新的還要錢,額娘不是沒錢了嗎?”
耿文華簡直哭笑不得,她沒錢的事兒,現在連孩子都十分清楚了嗎?
“不至于買不起簪子給你用。”她伸手揉一揉小格格的腦袋,小格格眨眼:“那我總聽額娘說賠錢。”
“賠錢做有意義的事情呢。”耿文華強調道,伸手在小格格腦門上輕輕敲一下:“讀書才能明智,開啟智慧的事兒,怎么不算大事兒呢?做大事兒,花點兒銀子不是很應當的事情嗎?再者,額娘的紡織廠,想必今年就能賺錢了。”
小格格不太理解,倒是弘晝若有所思。
等剃頭匠過來,已經是下午了——前面還有胤禛,弘時,弘歷三個,一人分一個時辰,輪到弘晝也都下午了。
弘晝躺在椅子上任由剃頭匠給洗頭,女眷需得避開,耿文華就帶著小格格在屋子里看書。她桌子上有一個地球儀,小格格聽了一會兒的書,有些走神,就伸手去撥弄那地球儀。
“額娘,世上真有這么許多國家嗎?”小格格忽然問道,耿文華忍不住笑:“那是自然,之前沙俄使者來我們大清,你不是也見到了嗎?還有之前英吉利也送了信來,想和你汗瑪法商量這傳教的事兒。”
小格格有些疑惑:“那汗阿瑪為什么不答應?”
“也不是不答應,而是有條件的。”耿文華說道,康熙以前是允許洋人自由傳教的,他十分好學,所學幾何天文之類的,都曾得洋教士指點。但后來呢,因著禮儀之爭,教會那邊不認可中華禮儀,不愿意行跪拜禮。康熙曾寫信解釋,愿意折中,甚至愿意娶教皇侄女,已達成聯姻目的。
但兩者都被教會拒絕,康熙就覺得,教會自視甚高,瞧不起中華禮儀,于是一怒之下,就徹底禁了傳教。
“并非是我們求著他們來傳教,所以我們并不能放低姿態,我們該保持的尊嚴,需得保住了才行。”耿文華笑著說到,揉一揉小格格腦袋,忽然腦子一抽,加了一句:“真理和尊嚴只在大炮的范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