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她覺得古怪,父親的聯系人不少,基本都是中介和推銷。她按順序點開他們的朋友圈,逐漸鎖定了幾個——對方的動態里基本都是類似的充滿暗示意味的打碼圖,還夾雜著“一本萬利”的dubo廣告。
在一陣陣難堪中,她尋著蛛絲馬跡,終于找到了沒有被完全清除的聊天記錄。那是個用鮮花當頭像的聯系人,詳情里多是對方主動打的語音電話,時長都在半小時左右,父親這邊打過去的不知是刪了還是怎的,空空如也,唯一的一次主動是給她發了句語音:“最近沒錢,玩不了?!?/p>
趙曉青不死心,一直往上劃拉,發現他們早在去年就認識了。對方發的第一句語音是嫵媚的女聲:“老板好?!弊詈蟮恼Z音定格在“老板,明天老地方見”,而父親除了在深夜回了個“哦”字,再無其他。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趙曉青腦海中浮現:父親先是通過網絡認識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而后跟他們進行了某種交易,但問題的關鍵是沒有父親付錢的記錄。
趙曉青用力掐著指尖,在短暫的猶豫后,她用自己新買的手機,拍下父親相冊和微信里的內容。她感覺自己在顫抖,她是多么希望父親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可是,她的行動表明她壓根不想給父親解釋的余地。
做完這一切,她的掌心里全是汗。她木然而決然地坐在房間里,直到母親回來,她出去,用克制而微微顫抖的聲音說:“媽媽,我有事要告訴你?!?/p>
“什么事?”張萍把菜放到廚房,見她臉色難看,“不舒服嗎?”
趙曉青拉母親在沙發上坐下,把“證據”和她的“推理”一股腦地告訴了母親。在張萍驚恐而憤怒的眼神中,趙曉青覺得自己像個冷血的判官:“等他回來,你一定要讓他給你看他的轉賬記錄。”
“可、可他說給了他們現金……”
“那你的錢是怎么給他的呢,難道他是帶著現金上路嗎?他肯定是存到卡里,就算是給騙子也有取款記錄?!壁w曉青壓抑著哭腔,“媽媽,根本沒有實木家具,沒有生意伙伴,爸爸在dubo,而且可能不只是dubo。”
“曉青?!?/p>
“你一定要問清楚,一定要問他!”趙曉青逐漸失控,“他是壞人,他沒有你說得那么勤勞顧家,他是渾蛋!他好惡心!”
“曉青,我……”張萍被她突然躥出的眼淚嚇到,“我一直以為他在外面過得很苦,我以為……對不起,是我沒有管好他?!?/p>
“他幾歲了,為什么要你去管他?你的手機里會有這么多惡心的東西嗎?”趙曉青咬著嘴唇,“他不是我爸爸,我不想要他當我的爸爸!”
張萍又驚又痛,她可以忍受趙斌的懶惰和無能,卻不能忍受他的下流和欺騙。她半天說不出一個字。趙曉青抹掉眼淚回屋,把房門摔到了墻上。
趙斌騎車騎到半路,隨便找了家面館進去。他不可能去車站買票,也不可能帶張萍去他打工的地方。他沒有報警也沒有生意,甚至沒有認識任何朋友,而是被勒索詐騙了二十萬,原因無他,沒有女人的日子不好過。
工地上的臨時夫妻不在少數,他看不上,別的路子他又嫌臟,只能通過手機快活。他經由一個個所謂的“朋友”接觸到了dubo,前幾次的小賺讓他信心大漲,結果從張萍這兒拿了錢,投注的金額一大就一直輸?!芭笥选焙逅顾R他沒種,他氣急,忍不住動了粗,誰知沒過多久,“朋友”帶人把他揍了一頓,還搶了他的錢。被揍蒙了的他乖乖照做,等清醒再算賬,前前后后損失了二十多萬。
他痛苦萬分,后悔得頭暈想吐,但他什么也做不了。這幫人憑空消失后,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報警而是隱瞞,他刪除了記錄,編圓了漏洞,數了數另一張卡上剩下的九萬多,萬幸自己還不至于餓死,而他沒有告訴張萍這筆錢,是想著等她真追究起來,他上繳的同時能說警察追回了一部分。
他覺得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于是提前離開了傷心地,回來找安慰。如果問他難不難受,答案是肯定的,然而難受是不可逆轉的結果,他對不起張萍,對不起曉青,他不是合格的丈夫和父親。
一盤炒面吃完,趙斌又要了瓶啤酒。等到結賬,他才想起身上只有錢包,手機還在曉青那兒。
不知怎的,他有些不安。再待了半個小時,回去的路上,他想著只要說沒票,拖到年后,就可以借口警察破案有了進展,而當他自以為是地推開家門,迎接他的不是張萍的關心,而是冷冰冰的氣氛和失望透頂的質問。
張萍雙眼紅腫:“把你的手機打開,我有話問你?!?/p>
趙斌愣住。
“我要知道你到底把我的錢弄哪兒去了。趙斌,我是傻的,你說什么我信什么?!?/p>
“張萍,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么,曉青都看到了,你的混賬事曉青都看到了!”
趙斌身軀狠狠一震。
外面傳來父親的狡辯和母親的歇斯底里,伴隨著怒吼、低泣,還有東西破碎的聲音。趙曉青躲在屋里,眼淚無聲地往下流。在父親回來之前,她還抱著一絲幻想,希望并祈禱自己的推測都是錯的,可是事實證明她沒有錯,她從來都是“常對將軍”。
她在屋里待了很久,久到爭吵慢慢平息,她開門出去,父親正跪在母親面前求原諒。
趙曉青面無表情地說:“如果你們離婚,我選擇跟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