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成玖面對燕羽衣莫名有點緊張:“燕將軍?!?/p>
他仰起頭。
燕羽衣琥珀色的眼眸在逐漸昏暗的光源中變得極其深沉,他溫聲說:“陛下只是太累了,以至脫力不敵五公主而已。待得日后勤加修習,必然能夠提槍縱馬。”
“我,我不是害怕?!?/p>
澹臺成玖脫掉鞋子,入了榻,低頭猶豫幾秒,道:“我只是覺得……覺得此事結束后,就很難再見燕將軍了?!?/p>
少年語氣有點沮喪,帶著許多不舍:“明珰城那么大,來這里這么久,我也沒有好好去各處走走。做皇帝拘在宮中哪都去不了,燕將軍若離開明珰,豈不是再也沒有相見之日?!?/p>
“什么?”燕羽衣倒沒有想過澹臺成玖竟然是在難過這個。
澹臺成玖誠懇道:“燕將軍,你是不是不打算再回明珰了,要跟景飏王去大宸。”
“陛下覺得明珰城怎么樣?!毖嘤鹨滦π?,并沒有先回答他的話。
澹臺成玖:“不好。”
“可是全天下的人都削尖腦袋往這里擠,足以見得是風水寶地?!毖嘤鹨轮噶酥改_底,繼續說:“只是這里我已經住夠了,該讓給更喜歡這里的人?!?/p>
“陛下有沒有想過,倘若我仍舊留在明珰城,即便不掛朝職,終究還是像塊牌匾似地立在朝中,燕氏便不算消失得徹底?!?/p>
“臣自幼便被先帝選中輔佐先太子,即便并非燕氏明面的少主,每日所學也并不比兄長少。寒冬臘月也得赤膊去院中習武,深夜背書學習兵法已經是常事。這種日子很難,但十幾年還是這么咬牙堅持過來了?!?/p>
燕羽衣唇齒泛起一抹苦澀,很快按捺住,對向自己投來擔憂目光的澹臺成玖道:“陛下既然想要成為明君,最先習得的便是感受孤獨。”
“先帝命臣輔佐先太子,先太子又希望臣能匡扶江山。臣已經助陛下登基,所能留的只有高嘉禮,高嘉禮乃難得的將才,與陛下一同出身民間,體察世事遠比臣這種出身世家之人更辨得黑白?!?/p>
燕羽衣這幾年總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好像去哪都很別扭,直至兄長再度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方才懂得。
他早已是前朝臣子,就該留在那個年代。
澹臺成玖欲言又止,幾度掙扎開口:“不是的?!?/p>
“燕將軍也很幸運,至少還年輕,他人在你這個年紀方才科舉,但你已經……”他有點說不下去,愣怔地望著燕羽衣那張隱匿在黑暗中的臉,鬼使神差地問他。
“燕將軍,你是不是,是不是從前根本沒有想過要活著。”
“為什么這么說。”燕羽衣一動不動,呼吸卻不由自主地微微凝滯半瞬,轉而展露笑顏:“有那么明顯嗎。”
他沒有想隱瞞。
對于一個武將而言,生與死早就在踏入戰場后置之度外,生死在戰場中重如千鈞,同時也輕如鴻毛。
它簡直太容易失去。
就像掌心中的清泉,指縫間逃走的砂礫,它們組成了珍貴的疆土,但也廉價,因為太不計其數,本身的珍貴便被肆意揮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