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苦澀的味道直逼天靈蓋,燕羽衣繃緊嘴唇猶豫片刻,問:“能不喝嗎。”
“喝。”蕭騁打量著燕羽衣,徐徐道:“喝光請你聽戲。”
燕羽衣:“什么戲。”
“西洲人不喜歡聽戲。”
蕭騁再將藥碗往前推,眉目舒展,語氣淡淡:“本王為將軍唱一曲,將軍也不聽么。”
這話倒顯得有點幽怨,似乎是在怪燕羽衣拒絕得太快。
然而燕羽衣也并非說假話。
他是真對音律不怎么精通,只能說略識得幾個譜,會演奏些耳熟能詳的曲調。至于什么休養身心,雅俗共賞,這完全不是他觸及的范疇。
但既然蕭騁主動提,好奇自然是勾起來了。
景飏王端著這碗已有些時候,也不著急,只等著燕羽衣思考夠了,才瞇起眼問:“你不是想躲過這碗藥吧。”
“沒有。”燕羽衣像是脫了骨頭般,也不主動動手去接,只將脖子往前傾,示意蕭騁將碗斜一斜。
其實燕羽衣能感受到,蕭騁是按捺著性子在被自己指揮。大宸的親王殿下,身份尊貴,去哪都得前呼后擁地圍繞著一群人。
那么他愿意哄著自己,是因為想要利用將軍府在洲楚的權威,撼動西涼在朝政的影響,將其徹底滅亡嗎。
苦澀湯藥入喉,味蕾之間泛濫著酸楚的余韻,也不知是哪種草藥的味道,喝得燕羽衣干嘔。
蕭騁眉峰微挑,倒格外在意道:“從前怎么沒見你喝藥如此猶豫,難不成都是在本王面前裝鎮定?”
“是。”
燕羽衣掀起眼皮,靜靜地撥弄了下垂落的發絲,用指尖挑起又放下。罩在他肩頭的寢衣衣帶松懈,xiong膛輪廓若隱若現。
“所以我現在裝不下去了。”
從嚴渡成為兄長的那一刻起,燕羽衣便再也無法做任何偽裝去掩飾自己的不安。
多年的堅持仿佛決堤的水壩,無論他再做什么努力,都只是對現實不滿的掙扎。
他就要被打回原形,成為那個被宣判死刑的燕寄情,化作真正的燕羽衣的影子。
此生的痕跡,仍舊只歸屬于嚴渡。甚至……
燕羽衣盯著蕭騁的臉,輕輕地說:“蕭騁,就算你化作灰我也會認得你。”
但你卻并未發現我與兄長的不同。
這話說得太突然,即便沒有惡狠狠的語氣,但聽著也瘆得慌,尤其是搭配燕羽衣這張憔悴,略顯慘白的臉。
蕭騁捧起燕羽衣尖尖的下巴,左右仔細打量:“怎么什么話從你這張嘴里說出來,都像是要急著索命。”
啪——
燕羽衣無情地拍掉蕭騁的手,將衣襟整齊。房內皆由地毯鋪就,又有地龍燒得火熱,他也懶得穿鞋。踩在雪白羊絨之間,腳底的柔軟被填得滿滿的。
上次他從蕭騁這間閣樓離開前,整個裝飾雖華麗,但對蕭騁這個身份的人來說,已經算是樸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