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路相逢（下）（第1頁）

狹路相逢（下）

賀常君僵了一瞬，如墜冰窖。預想中的疼痛并未襲來，他側(cè)shen，看向于錦銘。只見他舉著銀閃閃的bo朗寧shouqiang，沒有zi彈，聲音是從他淡粉的嘴唇里蹦chu來的，不是槍膛。

賀常君呆了兩秒，手腳一diandiannuan回來，接著，血liu上涌，從脖zi紅到額tou。

“于錦銘！”他似是真惱了，嗓門大到震天響。

于錦銘聳聳鼻zi，將shouqiang別回后腰，笑了。

“逗你玩兒的，別生氣，”說著，他大步上前，親re地摟住賀常君，“晚上我請你吃飯，行不。”

賀常君沒說話，右手摘xiayan鏡，左手拎起長衫的衣擺，繞著圈ca了幾xia。

于錦銘拍拍他的后背，又轉(zhuǎn)shen走到圓桌，拿chu一份文件沖賀常君晃了晃，dao：“常君，我這次去南京，碰見了幾位中統(tǒng)的gan1員，這是他們的名單，你過幾天記得提醒我買禮wu。”

賀常君的目光直直落在那份名單。“行。”

“還在生氣？想我倆從前打雪仗，我把你整個人埋雪堆里了，都沒見你臉這么臭。”于錦銘從衣架上取xia黑風衣，掛在手臂，笑嘻嘻地走回門關(guān)。

賀常君抬眸瞥他一yan，抬起腳，狠狠踹過去，“媽的于錦銘，你個虎bi1！”

于錦銘沒避，屁gu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腳。

他撣去灰塵，穿上pi風衣。“說吧，去哪兒吃飯？好好宰我一頓。”

“肯定要宰你，”賀常君dao。

兩人坐上于錦銘那輛招搖的斯di龐克，開到法大a路的西餐廳。

賀常君從冷餐dian到甜品，主菜要了一份價位最gao的niu排。他用餐刀切開焦黃的表面，淡粉的血shui染上銀制的刀面，liu到餐盤。一塊塊半熟的niu肉，跟被千刀萬剮似的。他吃的很仔細，hou結(jié)一聳一聳，嘴巴細細咀嚼，不怎么說話。

于錦銘dian了一杯白putao酒，怕醉，小kou呷著。

“我爹老了許多，”酒shui喝去半杯，他忽dao，“時間過得真快，我現(xiàn)在回憶他的面孔，還是我十來歲時的模樣，很健壯，讓我騎在他肩上玩騎大a，帶我去沉陽航空學校。大姨一直說我和爹的xgzi像，大哥的脾氣更像大太太，我卻一直沒什么gan覺。”

“一晃許多年。”賀常君停xia刀叉。“我有時看你，也時常恍惚，總想起你我讀gao中的日zi，后來你去巴黎gao師讀政治，我去日本讀醫(yī)科，皆是半途而廢，你回國后，去杭州學飛行，我比你晚一年，回了東北老家，又因九一八，與爹娘訣別，成了無n的游zi。”

“事發(fā)突然，軍隊又撤得急……好在沉陽亂了一陣就安定xia來。”于錦銘dao。

“不，夠了，別再說了，錦銘，真的夠了。”賀常君皺眉，眉心一dao一dao的紋路，一如火山kou的巖石。“我們的鄉(xiāng)親留在關(guān)nei，留在滿洲國。滿洲國是什么？我不知dao。溥儀退位多少年，怎么又成了皇帝？大同、大同，看看這個年號，何為天xia大同？我太累了，累到了無比憤怒的地步。”

“是啊，常君，所以有時候我也會懷疑自己說的那些話……”于錦銘輕笑，溫和地打斷了他。“我們真的能回家嗎？戰(zhàn)亂真的會停止嗎？國家真的能qiang大起來嗎？還有她……”

說到“她”，于錦銘垂眸，目光落在gao腳杯，玻璃倒映chu自己模糊的面孔。

“她真的ai我嗎？”

賀常君嗓ziyan一緊，眉tou漸漸松了。

“蘇小jie是一位很特別的女士。她博學、通透、心思縝密，同時也ruan弱、gan、意志不夠jian定。”賀常君說。“我想她是喜huan你的，但不是非你不可。因為在ai你之前，她還有別的事要zuo。”

于錦銘思索片刻，問：“ai是不求回報的，對吧？”

“也可能是有緣無份。”

“你講得我開始害怕了，”于錦銘說，“就像有時候，我會害怕，怕以后的人罵我們是懦夫，不放一槍就讓chu了東北。”

“不會的，錦銘，我們遲早會回去，哪怕為此付chu一輩zi。”賀常君緩慢且jian定dao。“很多事，要等我們死后才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