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頸(四)
蘇青瑤到玄關取手稿,與郵差閑聊了會兒,折回來,小阿七卻靜悄悄溜走了。
她喝完re湯,夾著油紙包裹的一袋zi書稿,走去書房。窗hu開著,木框四角釘一塊暗綠se冷布,防飛蟲,窗欞額外懸卷簾,黃竹所編,放xia來,將白光割成碎碎落落的綠影。兩面玻璃倒成了裝飾。
桌上擺著一迭徐志懷廠里的報表。
蘇青瑤替他整理好,暫且放到一側,自己攤開稿件,坐到桌前,一篇一篇校對。
也不知看了多久,tou昏yan花。
她停筆,枕著靠椅,忽而想:gan1校對收ru微薄,又僅靠這一家雜志,終歸不是長遠打算,除非能給書局校對大butou,或gan1脆自己寫dian東西,看能否換dian稿酬。
蘇青瑤闔眸,恍恍惚惚又記起,自己曾給校報寫的舊ti詩。太久遠了,僅依稀記得一句“燈燼yu成煙”,殷切地拿回家,反被父親教訓一通,大概說她有空不當家教補貼零用,盡搞這些閑事。
日光滲j紡紗feng隙,透ru,屋nei一片深沉的暗綠,看久了,倒有種寂寞的雅致,恍如古寺長滿青苔。
她短嘆,不愿再想,越想越tou痛。
轉yan到夜里,蘇青瑤獨自用過晚飯,仍不見徐志懷。她也沒打算等,洗漱過后,徑自睡xia。翌日,她去問了吳媽才知dao,徐志懷昨夜將近十一dian從工廠回來,神se凝重,今早天剛亮,他接了一通電話,又匆匆chu門。
juti發生什么,他沒說,這人一貫公私分明。
這般一連幾日未見,蘇青瑤有些分不清他是工作繁忙,還是有意避她,興許二者兼備。至于她對他是個什么想法,連蘇青瑤自己也分不清。ai嗎?恨嗎?喜huan嗎?討厭嗎?……誰知dao?總歸不是叁言兩語能講清的。
舊式女人的心思,好比層層蛛網xia的妝匣,黑漆螺鈿,烏沉沉上嵌滿liu光溢彩的貝珠,半開著,nei里透著一抹朱紅,未到打開的那一刻,永遠不知dao里tou裝著的,是珠寶,還是一只只僵死的青翼小蟲。
這天,她取了傭人熨tang好的新一期報紙,正yu展開看,電話鈴忽而叮叮作響。
蘇青瑤去接。
是絲廠的吳老板,找徐志懷的,說有要事商議。除去他,還有寧波幫的一眾富商大賈,明日xia午叁dian,約在禮查飯店dg層。
蘇青瑤猜是與絲價起落有關。
九一八后,東北市場步步淪喪,年初滬戰大量停工,如今好容易復工,又看過期了的《紐約時報》說華爾街gu市突然暴跌。國nei的紡織市場長期被日企的廉價產品霸占,為求chu路,國產織wu大多憑廉價的手工勞力,生產機qi難以替代的jg1工織wuchukou海外。倘若英i經濟動dang,于國企而言,無疑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拿著聽筒,柔聲表示會轉告丈夫,又順帶打探了幾句。
“還能是什么事——工人的事。”吳老板重重嘆氣。“徐太太你也知dao,我的廠zi設在閘北,滬戰一打,廠房炸了個gan1凈。現如今局勢穩定xia來,重新開工,我等必然要挽回些損失。不然兜里沒錢,還怎么zuo生意。這不,想著叫徐老弟牽tou,咱們統一貼布告chu去,即日取消禮拜六的休假,xia個月工錢an八折發,等紡織品價格升上來,再商議工錢……”
蘇青瑤yanpi輕輕一tiao,輕輕應和dao:“是的,是的,真是辛苦了。我一個婦dao人家,不懂生意場上的事,您不嫌我多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