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3【欲望、理智和道德】（第1頁）

常言道，萬法歸宗。

有時候，不同的學(xué)科，不同的理論，不同的派別，不同的宗教，拋開它們的各種分歧不管，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往往殊途同歸。

弗洛伊德說的那番話，其實有點像儒家的仁治思想，跟老子所言的“治大國如烹小鮮”也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不過他表達得更客觀，也更籠統(tǒng)，只提理論，而沒有給出實際的操作方法。

周赫煊對此佩服不已，但很快就佩服不起來了，因為弗洛伊德的思想傾向于悲觀。

“想要達到一種理想中的平衡，是非常困難的，”弗洛伊德繼續(xù)說道，“人類雖然擁有自我和超我意識，從而衍生出理性和道德。但人類往往被本能所支配，本我意識所帶來的影響，遠遠超過自我和超我。所以戰(zhàn)爭不可避免，所以社會總是非理性狀態(tài)，這是不可控制和避免的?！?/p>

弗洛伊德在心理學(xué)方面的偉大成就之一，就是發(fā)現(xiàn)人格是由本我、自我和超我組成。

說得直白通俗一些，“本我”就是自然性格，是欲望，是本能，比如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白晕摇眲t是理性意識，比如商店里的東西應(yīng)該用錢買，而不是直接動手搶劫?！俺摇眲t更加完美，是道德、倫理當(dāng)中的我，比如尊老愛幼、救死扶傷、精忠報國。

再說得簡單一點，“本我”是“我想要這么做”，“自我”是“我能夠這么做”，“超我”是“我應(yīng)該這么做”。

弗洛伊德最令人詬病的一點，就是把“本我”極端放大，認為個人、社會和國家都是“本我”在起作用，本能欲望推動著個人和社會發(fā)展。所以他扯了那么多大道理，最后得出的結(jié)論是：理性和道德往往很難起作用，在本能欲望的支配下，個人和群體總會選擇非理性的行為，因此戰(zhàn)爭這種事情無法避免，個人和社會的錯誤也無法避免。

羅曼羅蘭第一個就不服，他爭辯道：“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有崇高的道德，以及對光明未來的追求。遠古文明時，人類在茹毛飲血，接著又有了奴隸和封建制度。而正是對著美好和善良的追求，漸漸有了自由和民主。本能的欲望，總是在崇高的道德面前低頭，而不是被欲望所奴役。我相信總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類都能自由自在的生活，消除貧困與疾病，更沒有戰(zhàn)爭的恐懼?！?/p>

弗洛伊德笑道：“如果你長時間從事心理學(xué)研究，就會發(fā)現(xiàn)本能欲望如同大海，而理性和道德只是小小的湖泊和河流。湖泊和河流，永遠無法與大?？购?。”

愛因斯坦問周赫煊：“周，你怎么看？”

周赫煊笑道：“我既不贊同羅曼羅蘭先生的道德制勝論，也不贊同弗洛伊德先生的本能支配論。我認為人最寶貴的是理性，道德無法持久，本能可以壓制，只有理性才是驅(qū)使人類和社會進步的核心砝碼?！?/p>

愛因斯坦哈哈大笑：“跟我一樣，我也是理性派。”

弗洛伊德反駁道：“人在關(guān)鍵的時候，總是會失去理智和道德，依靠本能的欲望來行事?！?/p>

這個話題沒法繼續(xù)聊了，弗洛伊德看重“本我”，羅曼羅蘭支持“超我”，而周赫煊和愛因斯坦則是崇尚“自我”。

如此情況，是因為他們的出發(fā)點不同。弗洛伊德常年跟精神病人打交道，深知本能欲望的恐怖支配力；而羅曼羅蘭屬于圣母（褒義），他已經(jīng)拋棄了個人和國家利益，追求的是全人類的幸福。

至于愛因斯坦和周赫煊，雖然他們也熱愛和平、反對戰(zhàn)爭，但始終保持著自己的理智，永遠不可能像羅曼羅蘭那么瘋狂。他們有自己的做人準則和底線，一切行為都是依照這條準則底線來進行，屬于非常典型的理智派。

羅曼羅蘭還在堅持己見，他說：“人性的光輝是偉大的，就拿這次國際非戰(zhàn)會議來說。為什么召開這個會議？是因為人類追求正義和光明，欲望必須得到克制，所以我們才能團結(jié)到一起。”

弗洛伊德潑冷水道：“你屬于少數(shù)能夠超脫的人，跟你一樣的人非常稀有。你們無法制止戰(zhàn)爭的來臨，就像道德無法戰(zhàn)勝本能一樣。你們的這次非戰(zhàn)會議，我并不看好，談?wù)摬怀鍪裁唇Y(jié)果的?！?/p>

“討論不出什么結(jié)果，也并非因為本能欲望太強大，”周赫煊說，“世界各國都有自己的利益，比如日本侵略中國，是侵犯了歐美列強利益的。但為什么現(xiàn)在國際上流行綏靖主義？是因為列強自身國情糟糕，大蕭條之下誰都不愿打仗。更有歐洲大戰(zhàn)（一戰(zhàn)）的前車之鑒，戰(zhàn)爭會帶來恐怖的惡果，因此在理智的判斷下，列強選擇了綏靖主義。”

羅曼羅蘭問：“周，你也不看好這次會議嗎？”

“是的，”周赫煊點頭說，“我只能盡可能的呼吁和平，但這種呼吁，必須提前給列強講明道理，解釋法西斯擴散帶來的危害，讓列強自己來權(quán)衡利弊，從而讓他們得出理智的判斷。”

愛因斯坦附和道：“周說得很對，只有讓各國看到了戰(zhàn)爭擴散的恐怖，他們才會站出來制止戰(zhàn)爭。只談什么和平美好是沒有用的，道德只是一套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而規(guī)則往往是用來破壞的。”

羅曼羅蘭堅持道：“不管如何，我們必須為和平與自由而努力，我相信人類的未來是美好的，只不過暫時還沒有發(fā)展到那個歷史階段而已?！?/p>

像羅蘭羅蘭這種圣母兼圣斗士，不管他有多天真，做法有多么不切實際，但周赫煊必須感到佩服。

人類文明需要這種人，他們所代表的美好品質(zhì)，是普羅大眾的終極追求，代表著人類的光明未來。就像是黑夜里的燈塔，他們散發(fā)出的光芒，指引著人類朝著正途前進。

周赫煊和三位大師聊了一整天，隔日弗洛伊德便去海牙出席醫(yī)學(xué)會議了。而愛因斯坦和羅曼羅蘭，則留在阿姆斯特丹等待召開非戰(zhàn)會議。

來自世界各國的反戰(zhàn)人士，陸陸續(xù)續(xù)匯集在阿姆斯特丹。

周赫煊很快又遇到一位值得尊敬的女性——國母孫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