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佳宇盤點著自己手中可以用于買房首付的錢。
父母給的45萬,加上聞佳寧的十萬,聞佳宇自己的三十萬,一共八十五萬!
這筆在普通人眼里堪稱巨款的數字,瞬間點燃了聞佳宇心中的希望之火??捶浚⒖瘫惶嵘狭司o迫的日程。
然而,現實的冷水很快潑了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里,聞佳宇騎著那輛吱呀作響的舊電瓶車,像個不知疲倦的陀螺,頂著七月毒辣的日頭或是突如其來的陣雨,穿梭在小區附近那些房齡動輒二三十年的老舊小區里。
她的目標明確又無奈:總價低,越小越好,只為能把首付控制在85萬以內,盡量減少貸款——她對未來獨自承擔巨額債務有著本能的恐懼。
她的筆記本上密密麻麻記滿了信息,每一套符合預算的房子都讓她心頭沉甸甸的。不是頂樓漏雨的“水簾洞”,就是底層終年不見陽光、散發著潮濕霉味的“地下室”;不是墻體開裂、管道銹跡斑斑的“危房”,就是廚房廁所小得轉不開身的“鴿子籠”。那些昏暗狹窄的空間、斑駁脫落的墻皮、銹蝕的水龍頭,以及樓道里揮之不去的陳年油煙味,都像無聲的嘲弄,嘲笑著她八十五萬的“巨款”在這座城市高昂的房價面前是多么微不足道。
偶爾遇到一套戶型尚可、樓層也還行的,一問價格,首付立刻飆升到百萬以上,遠遠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希望的火苗在一次次失望的踩盤中被現實的冷風吹得搖搖欲墜,只剩下滿心的疲憊和無力感?!半y道登登只能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嗎?”這個念頭像針一樣刺痛著她。
那個周末,邱金龍的父母來杭城看孫子,這本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祖孫相聚。聞佳宇又抽空去看一套據說“性價比極高”的老破小,聞佳寧也不在家,只有聞媽帶著兩歲半的小登登。
小家伙正是鸚鵡學舌、對什么都充滿好奇的年紀,在爺爺奶奶懷里撒夠了嬌,忽然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獻寶似的說:“奶奶,奶奶,媽媽去買‘房房’啦!”
邱奶奶正慈愛地揉著孫子軟軟的頭發,聞言一愣:“買‘房房’?登登知道買什么‘房房’呀?”
小登登努力地組織著剛學會不久的詞句,小臉憋得有點紅:“買房房!給登登……讀書!媽媽說的!”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天花板,又認真地點點頭,仿佛在確認這個重大消息,“買房房……和爸爸一起??!”
最后這句,他記得尤其清楚,因為每次說起“爸爸”,媽媽的眼睛都會亮亮的。
稚嫩的童言像兩顆小石子,投入了邱家二老原本因思念兒子而沉寂的心湖。邱爺爺布滿皺紋的手停在半空,邱奶奶摟著孫子的胳膊下意識地緊了緊,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渾濁的眼中看到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的酸楚。
原來……聞家打算自己買房了?為了登登能上好學校,也為了……等金龍出來,能有個像樣的家?他們竟然從未想過要動用邱家的錢?這份獨立和擔當,像滾燙的熱流,瞬間灼痛了兩位老人的心,更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愧疚和心疼——這本該是他們邱家應該承擔的責任?。?/p>
幾天后,邱家父母再次登門。這一次,他們的腰背似乎挺直了一些,眼神里卻多了份沉甸甸的決心。邱父沒有提包,而是從貼身的舊內袋里,掏出一個用塑料袋層層包裹、邊緣都磨得發毛的小布包。他布滿老繭、微微顫抖的手指,異常鄭重地一層層揭開。最后露出的,是一本深紅色的存折。
邱父把存折輕輕推到聞佳宇面前,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鄉音,低沉卻異常清晰:“佳宇,親家……”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積蓄足夠的力量說出下面的話,“這八十萬,是我們老兩口……這些年,一點一點,從牙縫里摳出來,給金龍攢的老婆本、蓋房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