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萱心有余悸地轉過身去,看到的是一個堅實寬闊的背影。
裴靜宸猶如一尊參天巨佛立在她身前,右手做出護著她的姿勢,而左手則一把握住了盧浚飛甩出來的軟鞭,他的掌心因為太用力而隱隱顯出朱紅色的勒痕,甚至有淅瀝的血珠沿著手腕內側緩緩淌下來。他硬生生地截住了這一鞭,沒有讓明萱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明萱在他身后,看不清他此刻臉上的表情,但他的聲音沉甕肅穆,帶著刀鋒般的凌厲,“盧五爺,本王的妻子是御賜的正一品親王妃,記入了周朝皇室的宗譜玉牒,在外亦代表著天家威嚴,便是你父親承恩侯見了她,也要行禮問安。你一個無品無銜亦無職的外男,卻敢在宮門之前眾目睽睽之下,對本王的妻子揮鞭耍狠,倘若我妻子因此受驚,腹中的孩兒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要你盧浚性命來償。”
他朗聲對著隨侍的護衛道,“此人忤逆犯上,不敬宗室,拿我的金牌速速將他押去刑部大牢°,承恩侯若有異議,讓他親自來見我。”
這批護衛都是從北疆軍營里調配上來的勇士,個個都訓練有素,對裴靜宸極其忠誠,他話音剛落,便果斷迅猛地將盧浚制服,根本不給承恩侯府盧五爺面子,就徑直用布巾堵上他的口,押走去往刑部衙門的方向,承恩侯府的下人哪里肯從,但幾次三番上來爭奪,卻都不是那些孔武有力的護衛對手,只好跑去向看守宮門的禁衛軍求助。
但那些禁衛軍都是成了精的,承恩侯府不好得罪,難道安平王府就是他們惹得起的?都只作不知,躲得遠遠的,宮門巍然不動,根本就不給那些無足輕重的下人一絲機會。
明萱皺著眉頭將裴靜宸的手拉過心疼地從懷中取出絲帕,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了傷口,這才說道,“你這是何苦。”
以裴靜宸和隨身護衛的神手要想傷了盧浚的手令他手中的軟鞭飛脫,其實十分容易,可裴靜宸卻并沒有這樣做,他硬生生地接下了這一鞭,盧浚沒有傷到分毫,可是他的手掌卻血肉模糊。
明萱自然知道這是以退為進之計,為的是防止承恩侯府仗著皇帝寵信反咬一口如今滿街的人都瞧見了,他安平王被盧五爺傷了手,便是見了皇上也有話可言,以這一點傷,來換取以后的話語權和立場,其實是值得的,這也是他方才可以毫不留情,絲毫不給盧五爺留顏面直接令人押走他去刑部衙門的底氣。
可她還是心疼。
裴靜宸靜默不語,將明萱攏在懷中,對著馬車上的黃衣說道“我帶著萱姐兒去我那邊坐。”
黃衣眼瞧見方才那一幕,對裴靜宸的男人氣概頗為嘆服,知道這段風波之后,他們夫妻兩個必是有話要說的,便忙笑嘻嘻地說道,“去吧,去吧,我自己坐還寬敞呢!”
馬車里,裴靜宸面色如同水波,波瀾不動他沉默不語,表情微凝,看起來似乎有些生氣。
明萱一手撫著腹部,一手攬住他脖頸,笑著說道,“我知道方才有些危險但幸好你及時出現,我和孩兒都沒有事。好了,吃一塹長一智,下回若是再遇到這樣的瘋狗,我不理他,只避開他可好?”
其實她心里很清楚,倘若再碰到相同的事,她亦是會做出同樣的反應,名譽和聲望,是這個年代壓在所有人頭上的一座大山,倘若只有她自己倒還罷了,可她有丈夫,即將迎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她不想要以后聽到有人在她孩子面前指指點點,拿著今日盧浚所指責她的罪名胡言亂語。不過,她再不會輕易地下了馬車給對方可以直截了當傷害她的機會,而是首先注意和保護自己的安全。
裴靜宸緊緊將明萱摟入懷中,良久終于嘆了口氣,“你知道便好,以后再不許這樣了。”
天知道他方才見到盧浚從腰間抽出軟鞭時那種心情,似是有千百萬只螞蟻噬咬著他的心,他害怕,他惶恐,他生怕自己的腳步再慢了一分,攔不住那鞭子,會讓明萱和孩子受到傷害。軟鞭的繩鋒割破他掌心,帶來絲絲的痛楚,可那時他心底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氣,他知道他的妻子和孩子安全了。可那種擔驚受怕,他決然不肯再來一遍,因為下一次,他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把握保護她。
明萱心中一暖,知道裴靜宸方才的沉默和冷淡,不過只是因為太擔心她罷了。他那樣在乎她,也在乎他們的孩子,當危險來臨,愿意以身相當,萬不肯讓他們收到一絲一毫的傷害,這份濃情蜜意,此刻縈繞在她心口,讓她無比抱歉,卻又無比滿足。
她輕輕依偎在他寬闊的xiong膛,感受著心跳強而有力的節奏,瞬間覺得無比安定,她沒有說話,臉上幸福的笑容卻一直都沒有落下。
明萱和裴靜宸前腳剛踏入安平王府,承恩侯盧世勛便帶著世子盧洵上了門,明萱因為身體虛乏,也不樂意應付這對父子,便沒有坐到正堂,可她卻又對承恩侯父子的表現有些好奇,便令人搬了張美人榻放在一墻之隔的耳房內,隔著門縫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