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侯望著桌案上靜靜躺著的信箋低頭不語,良久才抬起頭來盯視著明萱,他眉頭緊皺,語氣中帶著深濃的不耐,又隱隱有幾分緊張和防備,“羅氏讓人去找你了?她跟你說了什么?”
他稱呼侯夫人為“羅氏”,而非家常的“你大伯母”,冷漠和疏離可見一斑。
明萱嘴角漾起一個淺淡的微笑,聲音平靜如水,半點沒有波瀾,“回大伯父的話,侄女兒今日正要去南郊莊子上,想到初七家宴沒有見著大伯母,此番恰好經過,便去給大伯母請個安。說的都是些閑話,我看大伯母身子很有些不好,便沒有久留,拜見過了便告辭的?!?/p>
她的目光穿過這座嚴肅謹慎的書房,然后落在永寧侯的身上,“臨走時,大伯母托我給您帶了個手信,她雖說不急,可我想著若是要緊的事,可不能耽擱了,所以才徑直回了趟侯府,恰好您今日沐休,侄女兒便來求見。”
雖然曾在這座府邸生活過三年余,但平心而論,明萱和永寧侯見得并不多,也幾乎沒有什么交流。僅憑有限的幾次家宴上分桌而坐的匆匆幾面,她對永寧侯根本談不上有何了解,但從旁人的訴說與這幾年永寧侯府所經歷的事件的處置來看,她相信自己對大伯父的判斷,并沒有什么太大的落差。
而此刻,在看到永寧侯見到侯夫人這封并沒有署名的信箋時候的反應之后,她心里深深地感到大伯父對大伯母這樣往死里整的節奏,絕不可能僅僅是因為夫妻不和那樣簡單。
所以,她選擇不說實話,而是繼續試探他。
果然,永寧侯神色一松,似是松了口氣,他笑著說道,“你大伯母能有什么要緊的事?再說,就算有事叫身邊的丫頭婆子回一趟家便好,怎么能差遣萱姐兒你?這冰天雪地的,倒讓你多跑了這趟路?!?/p>
他頓了頓,語氣關切地問道,“裴姑爺近來可好?他的腿傷可有起色?”
那樣急切地轉換話題,很顯然并不想繼續談及侯夫人。
明萱目光微垂,輕聲說道,“勞大伯父記掛,靜宸近來氣色不錯,不過腿傷卻還是老樣子。”
永寧侯的目光瞬時柔和了下來他低聲嘆了口氣,“周朝地廣物博,人才濟濟,總有可以治得好裴姑爺腿傷的能人異士,幸得他還年輕,皇上隆恩,又破例封了王爵,慢慢尋,總會有治好的那天?!?/p>
他揚了揚手,“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外頭天冷路滑,大伯父便不留你了,你去安泰院給祖母請了安便早些回鎮國公府吧,別讓裴姑爺著急?!?/p>
明萱輕輕福了一身,便退了出去。
已經到了永寧侯府,自然要去安泰院拜見朱老夫人,祖孫兩個說了好一會子話,見西天漸漸沉了下來,這才眷戀不舍地話了別。
回到靜宜院時,已經過了酉時三刻。
明萱掀開厚重的暖簾進到屋內帶來一陣凜冽的寒意她看到桌上已經擺上了熱騰騰的飯菜,裴靜宸撐著特制的拐杖上前迎她心中一整日纏繞著的郁結不知不覺便天清云淡散了開去,她低聲問道“你怎么不先吃?”
裴靜宸望著她,“你不在,我吃不下,所以等你回來一起吃?!?/p>
他的語氣無比平靜淡然,但透著濃濃的深情蜜意,還帶著幾分撒嬌的趣味。
丹紅最是識時務,她臉上帶著笑容說道,“大爺和大奶奶慢慢用,嚴嬤嬤給我留了飯,我去她屋子里陪她一起用。您兩位有什么吩咐喊一聲便行,我留了幾個小丫頭在外廂伺候著。
她掩著嘴笑著退下,將門輕輕合上。
用過了晚膳,洗漱過后,明萱躺在裴靜宸懷中將今日所見所聞皆都說了一遍,“原先只是懷疑我母親的死另有隱情,但是今日見過侯夫人,我才曉得竟然這樣復雜。定國公夫人雖然不過只是一顆棋子,但她也定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出這個頭,想來我父母長姐的死,定國公府都難辭其咎?!?/p>
不論如何,俞惠妃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地位,與元妃的死不無關系?;噬弦驗閷υ⒕危詴r常會在曾與元妃交好的俞惠妃身上尋找昔日亡妻的影子,因為有著元妃這個裴皇后沒有的共同話題,俞惠妃才能長盛不衰。元妃死了,毫無疑問惠妃是得利的。
明萱眉頭輕擰,低聲說道,“提到定國公府,我總是要不由自主想到臨南王??墒桥R南王偏居一隅,已經是周朝勢力最大的藩王了,若是當年之事,真與他有關系,那么他旨在要破壞皇上與裴家和顧家的聯盟,從而有更大的圖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