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未大亮,略顯昏暗的南郊田間奔馬飛馳。
明萱扶著顛簸搖晃的車廂眉頭緊鎖,一顆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已極。
若真論起來,裴靜宸不過是一夜未歸,彼時男子應酬來往,多有醉枕花樓夙夜不歸的,盛京治安良好,家眷大多不會因此著慌大舉尋人,否則若是虛驚一場,豈不是要成為一時笑柄?
雖然他素來謹慎,若有應酬,必遣人來報,可再心細的人也難免也有大意的時候,許是他一時忘了,后來醉倒長庚忙著服侍,不曾抽出空閑差人回家送信,這樣境況亦是有的。
明萱這會不管不顧地尋去了南郊莊園,若是叫人知道了,定是要給她冠上一個妒婦的名聲,這也便罷了,最令人不安的是,此行她勢必是要韓修正面相對短兵相接的,這將意味著什么,她心知肚明。
可不知道為什么,再大的風險都不能阻擋她前去南郊的步伐,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東西在指引著她,六識也從來都沒有過此刻這樣的清明,心底有一個聲音焦切呼喚著告訴她,裴靜宸就在南郊!
嚴嬤嬤見明萱神色緊張,不由安慰道,“您莫急,大爺是個行事有分寸的,長庚亦有些身手,輕易不會被人算計了去,再者說,若果真是平章政事大人請了他來此處飲酒,世上無不透風的墻,總有人瞧見的,那位焦大人興許也在呢,平章政事膽子再大。也不敢對裴相的嫡長孫痛下殺手。”
這倒是真話,以韓修的能耐,對付顏清燁如同螻蟻,但要對裴靜宸不利卻尚需要顧及千絲萬縷的關系。那可是裴相的嫡長孫,永嘉郡主的親子,周朝的皇親國戚。縱然韓修有再大的權勢,也不能隨心所欲。
道理明萱怎會不懂?可關心則亂,在她印象里的韓修無所不為,行事狠絕不擇手段,他未必會親自對裴靜宸痛下殺手,可裴靜宸遇著他,也絕非什么好事。說不擔心。是騙人的。
一路忐忑,總算馬車停了下來。
嚴嬤嬤撩開車簾看了看,“這里便是您的陪嫁莊子了,離此不遠便是韓府的別莊,大奶奶。這車夫是裴府的人,我看咱們還是在此處下,再想個法子從后門繞出去得好,否則讓世子夫人抓到了把柄,又是一樁麻煩事。”
大清早地出門,去的還是前未婚夫的別莊,這便是有理也說不清的。
明萱沉吟半晌,點了點頭,“也好。”
她下了馬車。早有聽到動靜的門子羅叔前來相迎,“小姐怎么來了?”
羅叔是從前永寧侯府三房的老人,明萱出嫁之前將他調到了南郊這所莊子上當差,日子比從前過得悠閑,例銀還多,忠心耿耿了一輩子的老家人到了晚景總算苦盡甘來。他心里感激,因為對明萱便格外熱情。
明萱沖他輕輕一笑,
“我聽說小素娘身子不好,特意過來瞧瞧,你們下去吧,我坐會便就走的,不要驚動其他人了。”
她想了想,又頓了頓說道,“對了羅叔,替我套一輛小車,駕到側門,我等會許是還要去田莊那處看看,動靜不要鬧大,我看看就回來的。嗯,不要讓前門趕車的發現,那是……那是裴家的人……”
羅叔年過半百,早是個人精,明萱說得這樣支支吾吾,他哪里還能看不出來她這趟是偷偷跑出來的?他對裴家的人沒有好感,聽她這樣說又以為她是在裴家受了什么委屈,心中難免有些憤憤的,一邊應著說好,一邊卻思忖著得找個法子讓那裴家的車夫吃上一點虧才好。
明萱出嫁前整理嫁妝時來過兩次,送小素一家來此靜養那回還親自指了院子的,因此她帶著嚴嬤嬤徑直往那處走,跨進一個小院時,恰看到小素正在院子里忙活。
小素看到明萱,又驚又喜地起身,“小姐!”
明萱沒有心思與她多作寒暄,只是隨口問了下她母親的病情,聽說比前些日子好些,她心中略松了松,但隨即卻又開口問道,“我來這里其實是有事要辦,但我只身過去不甚方便,想問問看你愿意不愿意陪我走這一趟?”
她細細想過,不論裴靜宸到底在不在韓修的別莊,她這樣貿貿然過去,不會有任何好處,她心中牽掛著裴靜宸,但哪怕是在這樣著急焦慮的時刻,行事亦不能不管不顧方寸大亂。
而小素作為這里的莊戶,卻能隨意尋到個借口與韓家別莊的門子搭上話,最不濟也能瞧出來到底昨夜有無人入莊,若是有,此刻是否還在莊內。
小素聽完,扔了手中的活計說道,“小姐的吩咐,莫敢不從的,說來也巧,這差事正好能讓我弟弟做,他年少頑皮時常在這附近玩耍,不知道怎的,竟然與韓家別莊管事的小兒子成了至交,我這就叫他來,讓他跟我們一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