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心里知道,裴孝安平素雖然不聲不響的,但倔起來卻是一根筋,若是惹到他痛處,那眼神可怖,像是要將人生吞活剝了一般。
有一句話,他沒有說錯,她和靜宵將來的前程都在他一念之間,所以這些年來她才縱容他眠花宿柳,縱容他花天酒地,縱容他對自己不管不理,如今他既擱下那樣狠話,恐怕今日這虧她是打碎了牙齒也要和著血吞下去了的。
否則,這些年來的籌謀便就要成一場笑話,她不甘心的。
楊氏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良久,眼中閃過狠戾神色,她咬牙切齒地對著桂嬤嬤說道,“傳我的話下去,將那兩個賤婢安置到西廂房去,等開了臉,以后她們兩個便是世子爺?shù)娜肆耍粦?yīng)供給比著林姨娘的來。”
她語氣微頓,眸中兇光畢現(xiàn),“方才的事,一五一十都給我查清楚了,若果真是顧氏干的好事,我絕饒不了她!”
平莎堂鬧出的動靜不小,戌時不到便已經(jīng)傳進(jìn)了靜宜院,明萱聽了嚴(yán)嬤嬤回稟毫不在意地笑笑,“嬤嬤辦的差事,我放心,不過楊氏定然不甘吃這個虧,這幾日院子里還要守得嚴(yán)實些才好。”
她輕輕揮了揮手,“天色不早,嬤嬤也該下去歇息了,養(yǎng)足了精神才好應(yīng)對。”
嚴(yán)嬤嬤笑著俯身稱是,剛要轉(zhuǎn)身,腳步卻又忽得止住。她面色不知道何時變得沉重起來,低聲回稟道,“白云庵那邊,玉貞師太送了口信過來,說是送過去的那批餐具都是用浸了紅花汁的紅泥做的,大奶奶用的羹湯里沒有被下藥,卻是那些碗碟的問題。”
她臉色沉重。壓低聲音說道,“晨起時候大爺吩咐過莫要打草驚蛇,我便偷偷使人將那淬了紅花汁的餐具都收了起來,只從咱們的陪嫁里取了些外觀相似的充數(shù),大奶奶放心,以后咱們做事會更加細(xì)致,絕不會再讓人鉆了空子去。”
靜宜院的人雖然換過了,但是院子所用的東西卻還是公中的,世子夫人當(dāng)真是好狠毒的心思,不能明面上絕了大爺?shù)淖铀谩>故惯@樣的陰招,實在令人瞠目結(jié)舌。
明萱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臉上卻擠出一個明媚笑容,她溫和地說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在這樣一個地方討生活,凡事都當(dāng)多留幾個心眼,嬤嬤跟底下人知會一聲吧。”
她轉(zhuǎn)身對著丹紅說道,“時辰不早了,你們也下去吧。”
空闊的主屋內(nèi)。一時只剩她一個,伴著昏暗搖曳的燭火,明萱坐在妝臺之前。望著模糊不清的銅鏡里影影綽綽的身影,低聲地嘆了口氣,比之在永寧侯府中小心翼翼的生活,鎮(zhèn)國公府中討生活似乎更難一些呢。
楊氏對裴靜宸長子嫡孫的地位虎視眈眈,隨時都可能突然對靜宜院發(fā)難的,她若是個心慈手軟的,就這不到兩月時間,恐怕早就被吃得連渣渣都不剩下了,而花影和月蝶只不過是她對于楊氏的一個小小回應(yīng)罷了。
你不是喜歡到處與人送妾嗎?那我便也讓你嘗嘗這滋味。
可人在屋檐下,總不能事事都稱心如意的,不論如何,楊氏總是裴靜宸的繼母,論理,明萱也該要稱呼她一聲母親,在這個尊崇禮儀孝道的周朝,忤逆長輩是大不敬之罪,若是楊氏懂得利用這點來回?fù)魣髲?fù),明萱縱然有些小手段,恐怕也是要束手束腳,不得施展的。
她微微凝著眉頭,忍不住對著銅鏡輕輕吹了口氣,拿手指在鏡面上反反復(fù)復(fù)地寫著“兩年”,是的,這是裴靜宸對她所承諾的年限,聽起來不過一瞬,可在這烏漆麻黑深不見底的裴家后院,兩年的時間足以發(fā)生許多事,這漫長也許艱苦的戰(zhàn)斗,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
裴靜宸從凈房里出來,看到的便是這樣場景,他柔聲問道,“在想什么?”
明萱立了起來,徑直走到他身前,一對玉臂攀上他脖頸,墨黑雙眸與他對視,“世子夫人的手段雖然低劣,可她卻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并且,她有不達(dá)目的不罷休的性子,我猜這幾日間,必是要對咱們再施計策的。”
她微微頓住,晶亮的眼眸一閃一閃望著他,“倘若,我是說倘若,他們設(shè)計那位楊四小姐與你有了肌膚之親,你還能如當(dāng)日答應(yīng)我的一般行事嗎?”
她沒有未卜先知之能,可有些已經(jīng)想到的事,卻還是未雨綢繆的好。
裴靜宸笑著說道,“那是自然,我答應(yīng)過你的,絕不會食言。”
他玉一般的纖長手指在明萱臉上滑過,帶著幾分寵溺和愛意,“我有了你,便容不下其他任何一個女人,你放心,不管是楊四還是柳四,我都絕不可能與她們發(fā)生什么肌膚之親,倘若有人故意使詐設(shè)計我,那我難道還傻乎乎地任由他們擺布?所以你擔(dān)心的事,不會發(fā)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