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萱望著裴靜宸,嘴角不由自主地彎了起來。
他那雙燦若星瀾的眼眸,從前沉靜地如同深不可見底的海水,深邃得令人覺得卻步,可當他褪下那層偽裝,眼底流露出來的溫情中,卻帶著孩子一樣的渴望和單純,像是玩笑的口吻,可語氣中的緊張能被輕易地感受到。
是不是從來都沒有人親手給他做過衣裳?
她心中一軟,臉上的笑意便越發濃了,“嗯,會做的,以后你的四季衣裳,鞋襪腰封,都由我親自給你做。”
便是他不求,她也會的,這是做妻子的本分。
裴靜宸的眼中晶亮一片,像是個要到了糖果的孩子,有幾分竊喜,又帶著幾分滿足,他緊緊地靠在明萱身側,“不用理我,我在旁邊看著你。”
寧靜的午時,陽光明媚,外頭院子里偶爾傳來仆婦搬動箱奩的聲音,內室中卻靜謐一片,流淌著淡淡的溫馨與甜蜜。
到了申時敲過三刻,楊氏遣了小丫頭過來請,“世子夫人將家宴安排在了榮恩堂,還請大爺和大奶奶酉時前能趕過去,相爺最是守時,若是晚了,恐惹他不快。”
送了那小丫頭離開后,嚴嬤嬤上前說道,“在侯府的時候,就聽人說起過,裴相為人暴戾,規矩又重,他年輕時脾氣暴烈,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見,后來收斂了一些,但若是底下的人做錯了事,犯到他手里。那一頓皮開肉綻是免不了的。”
她有些憤憤地說道,“只剩一刻鐘的時辰了,先前咱們派人過去問了幾次,都說相爺還未回來。許這家宴是要推遲了的,可臨到此時,這楊氏才派了人來請。這是誠心想要大奶奶剛入門就惹得裴相不快。”
丹紅也附和著說道,“上午我和素彎兩個在園子后隨意走了幾趟,使了些銀子打聽到一些消息,旁的不說,只提起裴相,那些婆子丫頭無一個不是戰戰兢兢的,都說這府里雖然是世子夫人管著家。相爺對那些帳目來往也不在乎的,只是管教起仆眾人,他都是親自動手!”
她頓了頓,見裴靜宸仍在凈房并未出來,便悄聲說道。“上回二門上的婆子吃了酒聚眾打牌,他親自將那為首的婆子的手給剁了呢!”
明萱眉心微皺,卻又有幾分了然,楊氏扶不起的阿斗,若不是礙于名份,根本就不適合管家理事的,聽說世子又庸碌無能,成日里眠花宿柳,倘若不是裴相的雷霆手段。這府中怕也不能這樣安靜。
可裴相不能替楊氏振威一輩子的……
后宅的安寧,主母的能力,攸關家族的興盛和長遠,這鎮國公府卻是遲早有一天要完完全全地交到楊氏手上的。若是按照常理,楊氏管不起這個家,那便該尋個能干的長孫媳婦先將府里的掌事權利慢慢交托。但裴家對自己那樣無視,看來是并不想將公府交給裴靜宸的。
只是二奶奶閔氏看起來過于寬厚了些,也不像是殺伐決斷能夠獨當一面的人啊,至于二爺裴靜宵,只從那日的街頭驚變中,他的狼狽不堪中,便能知曉,他亦非心計深沉有謀有勇的人物。
明萱眉頭微挑,心中揣測著裴相的用意。
丹紅卻有些著急了,她忙打開衣柜挑了身正紅色的緞面衣裳說道,“等下家宴之前,您還要先給裴相和府里幾位老爺敬茶行禮,不能穿得太素凈了,來,大奶奶先把衣裳換下吧。”
她舉著衣裳看了看明萱頭上的發髻,“髻子恐怕來不及拆了重梳,但釵環可以換兩個艷色的戴戴,不論如何,您是新婦,鮮亮一些總沒有錯的。”
裴靜宸從凈房出來,開口說道,“不必換衣裳了,祖父不喜歡服色張揚的女子,就這樣很好。”
明萱亦不想換衣裳這樣麻煩,距離酉時不過小一刻鐘了,關是重新梳妝打扮換過衣裳便要來不及,更何況,上午逛園子時候,聽裴靜宸說起過榮恩堂是在裴府的正東方向,從靜宜院過去少說也要小半刻鐘的距離,酉時之前,是一定趕不上的。
遲到一會兒,與遲到很久,還是差別很大的。
她心底雖然對裴相有著復雜的情緒,但不論如何,如今她都已經嫁過來了,沒有必要因為要穿得鮮亮一些,而在初次見面時,就與裴相交惡的。若是有人借她的衣裳大做文章,那她也不介意當一回軟弱的白花,擠幾滴眼淚,以退為進將矛頭指向楊氏,她還是會的。
楊氏想要明萱惹裴相不快,那明萱也不介意讓楊氏在闔府面前失了臉面。
在去榮恩堂的路上,明萱心內默默記著每一個院子的距離和步數,對裴府的后園越熟悉,將來面對突然發生的景況便越有應對的能力,這府里倒是沒有水塘了,但是一叢一叢的果林卻是繁多。
后宅女人爭斗的手段狠辣,造成的殺傷力強大,但說白了,卻遠沒有朝堂上斗智斗勇來得繁雜,不過栽贓陷害引誘設計而已,只要謹慎小心,防患于未然,仍是可以避免的,但前提卻是需要有足夠的觀察力和一顆敏銳細膩的心。
既然裴靜宸誠心誠意地投入這份婚姻,明萱自然也不愿意讓他失望,不論如何,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而做到了萬無一失的防范,自然也能趨利避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