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蕪咬了咬唇,“我自小養(yǎng)在府外,父親雖也替我請了個教習規(guī)矩的嬤嬤,可娘親心軟,不肯教我受苦,所以并不曾好好習過規(guī)矩,等進了府,見大家行事做派都與在外頭不一樣的,我便有些露怯,有些不敢與眾姐妹相交。”
她一雙嫵媚雙眼微微閃動,“其實我心里一直想要與七姐姐好好說說話,你我雖然境遇不同,可在這府中的處境卻有些相似,人家唾手可得的東西,于我們卻總是這樣艱難……”
夕娘再得永寧侯的寵愛,也改變不了她青樓魁首的出身,她非良家,一輩子便只能是個見不得光的外室,明蕪有這樣一個娘親,便是堂堂正正地占了永寧侯府九小姐的身份,也無法擺脫旁人的異樣眼光和暗地嘲諷。
明萱幾不可察地輕嘆,出身血統(tǒng)原是各人緣法,她并未身在其中,不知道該怎樣評述明蕪的境遇,只是這會蕪姐兒忽然說這些,總讓她心里有些不安。
她不好再裝作沒有聽見,可一時又不知道該怎樣接話才好,便只好硬著頭皮地“嗯”了一聲,等著蕪姐兒接下來將要說的話。
明蕪幽幽嘆了口氣,“我知道,七姐姐心里定覺得我是個心計深沉,慣使手段的,可我自問算計建安伯那樁親事,并未害過誰。八姐寧肯投繯也不愿意嫁過去梁家,后來又是自個要爬三表哥的床。我只不過是幫了她一把,算不得是害她。”
她抬頭凝視著明萱眼眸,表情認真接著說道,“也是知道姐姐不肯做建安伯的填房,我才恰好知曉了侯夫人的算計,這才做了準備,反將侯夫人一軍。將那樁婚事做下的。若真論起來,我雖然如愿以償成了未來的建安伯夫人,可七姐也因此如了愿,八姐姐雖吃了幾日苦,卻也因禍得福,謀到了更大的富貴。”
明萱有些驚訝,她并不知道薔姐兒曾試圖爬三表哥的床,可隨即卻又有些了悟。
若不是薔姐兒做了不體面的事,大伯母怎么會在祖母壽誕前日將她連夜送去莊子上?薔姐兒原本要送給祖母的那柄玉如意材料難尋,做工又精細。若是出手,定能吸引不少贊美頌嘆的。大伯母最好面子了。怎會錯過令大房出風頭的機會?
她眉心微動,終于明白了李東祈走時那些話里的含義。
薔姐兒為了拒掉建安伯這門親,先是在祖母壽誕前演了一出投繯的鬧劇,讓闔府上下跟著堵心。以此來威脅對她素來疼愛有養(yǎng)育之恩的嫡母,后來又糊里糊涂地想出爬上三表哥的床這個蠢笨主意,這樣的性情智商,若是進了宮還得了寵,內(nèi)宮恐怕要有好一番雞飛狗跳了。
至于自己……
倘若那回不是蕪姐兒反將了侯夫人一軍。她定是已經(jīng)被算計了去的,雖然此時看來,建安伯府要遠比鎮(zhèn)國公府清靜。可她內(nèi)心卻實是無法接受成為姐夫的填房這件事的。
蕪姐兒說得對,自己是托了她的福才躲開了侯夫人的算計,
明蕪見明萱表情有些松動,心中便是一喜,她忙接著說道,“那日凈房里的事,建安伯似是起了疑心,前幾日梁家派了位嬤嬤來府請安傳話,我聽到她旁敲側(cè)擊地問我身邊的丫頭當日的事。”
她語氣一頓,目光里滿是懇求,“上月建安伯府上又有個管事橫遭不測,聽說是因為那人貪墨了府中的銀錢,欺瞞算計了主子,才令建安伯不快的……七姐姐,我有些害怕,想求您幫我一塊將那日的事給遮蓋過去,任有誰人問起,只要你我咬緊了說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便就好了。”
明萱眉頭輕挑,原來是因為這個。
建安伯不是傻子,怎會不知道受了人算計?可他既已經(jīng)同意和蕪姐兒的親事,這便表明他接受了被算計這個事實,既已如此,那件事是誰做的便不重要了,建安伯哪怕是再殘暴的一個人,也不會糊涂到對自己的妻子秋后算帳的地步,蕪姐兒多慮了。
她想了想,淺淺笑起,“妹妹說笑了,我原本就什么都不知曉。”
明蕪聞言心中一塊大石落下,眼神中閃動著莫名光亮,她忙笑著附和,“是呢,是我糊涂了,姐姐原本就什么都不知道的。”
她又略坐了一會,見時辰不早,便起身告辭。
明萱望著蕪姐兒匆促不安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她心下想著,蕪姐兒雖然如愿謀得了建安伯這門親事,但以后的路恐怕也并不好走。
先頭大姐留下了兩個嫡子,侯夫人定不會讓蕪姐兒輕易地做得了伯府的主,大姐明茹纏綿病榻日久,侯夫人沒少幫著料理建安伯府的事務(wù),恐怕后院到處都是侯夫人安插的人手,蕪姐兒要一個個地換過來,怕是要費不少力氣,可等蕪姐兒羽翼豐滿了,那兩個孩子可就長大了呢。
蕪姐兒的算計,終究還是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