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峭山石間傳來一聲低沉的輕嘆,山道上的陰影微動,穿著深藍色錦袍的男人徐徐亮出身姿,他頓步向前,眼中蓄著凌厲鋒芒“想要做什么?這話該我問你才對。”
他欺身上前,不過轉瞬,那具巍峨魁梧的身軀便已緊緊貼近明萱,他渾身上下散發著冰封寒意,臉上的表情復雜極了,有遭受背叛的委屈,又有強忍住憤怒的無奈,他沉沉開口問道“阿萱,你果真要背負你我誓約,嫁給裴家那位大公子嗎?”
時至五月,后山的風雖然很大卻帶著暖意,可不知道為什么,明萱卻覺得渾身冷意,她緩緩地抬起頭來,直視那雙霸道的眼眸,嘴角忍不住揚起譏誚冷笑“誓約?韓修,你有資格對我提起這個兩個字嗎?”
她不著痕跡地退后兩步,迎著風將額發撩開,露出斑駁的疤痕,她清亮眼眸露出嘲諷目光,冷冷地說遺“看到這處傷痕了嗎?因為太深,用再好的藥膏都恢復不了原狀,可我并不介意。你知道為什么嗎?”
韓修臉色微動,抬起手來,想要觸碰那些已經變成白色的傷口,卻被明萱躲開,他只好尷尬地將手臂垂下,苦笑著問道“為什么?”
明萱望著他,臉上忽然綻放起一抹奇異微笑“因為我不記得了。”
她語氣微頓,望著韓修的目光里帶著冷漠與疏離“從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這不是托辭,也不是借口,你那樣神通廣大,一定能打聽出來我說的話都是真的。祖母說過,當日我其實已經斷氣,后來承蒙太醫妙-手挽救,才又活過來的,我恰又因此失去了從前記憶可見這是老天都要我忘記從前,重新開始呢。
所以,我不記得從前與你到底是怎樣的關系,也不記得你我曾有過什么誓約,假若真有你便都忘掉吧。從前的顧明萱已經死了,不論你逼迫威脅,都不可能回來,你如今有家有室,身旁已經伴著如huā美眷,便該好好過日子珍惜眼前人。”
韓修一時沉默,過了許久才抬頭“你說…讓我忘掉?”
明萱嘴角微微扯動,她淡淡地說道“你我曾有過婚誓盟約,可當日是你親手將婚書撕毀的,亦便是你親自將誓約葬送,盟誓早毀,談何背棄?若真要計較起來,韓修,你捫心自問到底是誰背棄了誰?
你欺我不懂朝政,但其實我心里很明白當日你原不必做得那樣決絕的。你押走我父親是因為皇命不可違,可你當眾悔婚又是為的什么?”
她眼眸微垂幽幽嘆道“韓修,做人不能太貪心的。”
悔婚之后不過短短數月,韓修便另娶了承恩侯的女兒惠安郡主,因著這層皇親國旗的關系,新帝登基之后,他不僅沒有被削弱手中實力,還在短短兩年之內升至平章政事如此年輕便已登上了權力頂峰,成為裴相之下最權柄赫赫的少年權臣。
彼時為了權勢可以輕易放棄的婚約,如今權勢在手卻又要揀起,豈不是如同個笑話?莫說他妻子尚在,他不只給不了她元配嫡妻的位置,甚至連尊重都不肯給予,便是他孑然一生,將正室的位置雙手奉上,她也必定不屑一顧。
舍得,舍得,舍去是為了得,舍去之物不再得。
倘若韓修干脆了斷,她顧明萱便是萬般不屑,他也還當得起一句殺伐決斷,可他既然已經為權勢而舍下自己,如今再糾纏不清,那便是貪心不足,令人鄙夷了。
韓修聞言微窒,臉上閃現難以言喻的痛苦表情,他沉聲說道“我有苦衷的,但現在不能告訴你。
阿萱,相信我,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并不是為了傷害你,而是為了你我的將來。”
他微微一頓,語氣忽而變得柔和,像是在哄孩子一般低聲說道“阿萱,聽話,只要再等我兩年,兩年之后,我必以正妻位迎娶你過門,以后我們要生三個孩子,兩個是男孩,最小的是女孩,我們一家人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你說,可好?”
這男人分明是煉獄修羅,可臉上卻露出這樣溫柔表情,與他帶著凜冽殺意的冰冷氣息格格不入。
明萱心中涌起怪異感覺,只覺得韓修身上充滿了令人無法理解的矛盾。是他置她于死地的,又是他威脅逼迫她的,他三番兩次阻止她嫁人,甚至還那樣信誓旦旦地要求她再等他兩年,可卻又口口聲聲說要與她建立家庭,過幸福快樂的生活
這個男人一定是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