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紅親自送了小素出去,折返回來時遇到明薔,她恭身行禮“八小姐。”
明薔云鬢微散,嫵媚精致的臉上泛著酡紅,眼波里流淌著絲絲媚意。她見了丹紅,微昂著下巴,朱唇輕啟,似有甘醇的酒香從她口中飄散“是丹紅呀,七姐可在她屋子里頭?我在外頭聽到些傳言,迫不及待想要來告訴她呢。”
她腳步輕晃,有些踉蹌,若不是身旁丫頭扶得穩,早已經站不大住。
明萱聽到動靜從書房里出來,見狀眉頭微皺,她低聲問道“薔姐兒,你吃了酒?”
盛京城中的閨閣貴女時常會舉辦些詩社huā會,有時高興也會拿了甜酒來飲,但女兒家酒力不勝,為了湊興喝個小盅便罷,是決然不會吃醉以免失態貽笑大方的。但看薔姐兒這腳步虛浮滿面紅霞的模樣,想來是喝了不少,有些醉得不輕。
明薔的心情似是很好,一直笑個不停“今兒承恩侯盧家的大孫女及笄,也請了我去,七姐姐知道的,我前些日子被囚在南郊母親陪嫁的莊子上,快要憋悶出病來,這回還是大半年來頭一回和從前的姐妹們團聚,一時高興,多喝了兩盅,無礙的。”
她扶著丫頭的肩膀上前兩步,忽得撅起嘴來說道“那些人真是討厭,端著貴女的架子,卻最喜歡在背地里說人閑話。七姐,你知道嗎?那些人說裴姐夫命不久矣,是個將死之身裴家這會子娶你沒安好心,是要拿你去沖喜的。”
明萱眉心一跳,忙將伺候在屋子里的丫頭譴走“去準備些熱水和醒酒湯來。”
她是不信裴靜宸真是個病夫的,可那人將戲做得那樣真,不明就里的人恐怕皆已被他瞞過,這回裴家匆忙來求娶,難免有人會生出這樣的揣測來,這些話便是明薔不說她心中也有數的。只是明薔畢竟還住在她的漱玉閣,醉酒而歸已經失儀,若這些醉語讓人傳了出去,恐也要牽累她的。
明薔見屋子里的人退下去些,說話便愈加肆無忌憚起來,她眼神略有些迷離地說道“這也罷了,裴姐夫自小就是副病入膏肓的模樣,有人這樣傳言也不足為奇,只是她們越說越離譜竟還有人說七姐姐你掌紋已斷,是克夫之象,裴家指望你過去沖喜可笑,恐怕到時你一過門就要將裴姐夫克死呢!”
她咧開嘴沖著明萱笑了起來“七姐姐,你放心,那些看不起人,胡亂說話的,等將來我一定替你處置她們!男的,拉出去刺配邊疆女的,讓她們嫁給守城門的老兵,哼看她們自諳身份高貴,以后還怎樣猖狂去!”
明萱聽她的醉話越說越不像話,只好轉頭對著伺候明薔的丫頭說道“你家小姐醉了,快扶她進東廂房,等熱水和醒酒湯好了,我讓人送過去,你們伺候著她早早歇下莫要再讓她胡說八道了。
那丫頭忙恭聲道是將薔姐兒扶過去東廂。
明萱長長地嘆了口氣,看樣子薔姐兒是在承恩侯府受了氣這時節嫡庶之別有如天地,薔姐兒雖然被寵得驕傲如斯可到底不過是個丫頭生的庶女,那些真正的名門嫡女縱然面上客客氣氣,可骨子里總是不屑只是,依著薔姐兒素來的性子,受了這樣的屈辱回來,該又哭又笑好生鬧一場的,這回卻只像是在為自己抱打不平了一通,還說了那些狠話……
她眼眸低垂,想了想對著丹紅吩咐道“去打聽打聽薔姐兒這幾日都去過哪里,見了些什么人,侯夫人對薔姐兒的親事到底有個什么說法,這時間一日緊似一日,若是這會還不定下來,到時候蕪姐兒出閣時,大房臉面上不好看的。”
丹紅屈身行了個禮,便轉身出去了。
夜色微暮,明萱望著手掌心上那道傷痕蹙起了眉,玉真師太的藥用得甚好,割傷的那道口子已經全然愈合,生出了新肌,疤痕也逐漸變淡,倘若不仔細瞧,幾乎已經看不出來掌心處曾經受過傷。
她知曉這年代的人極其看重掌紋,認為這深深淺淺的印烙承載著人一生的起伏高低和得失福禍,可她沒想到外頭竟然因此傳出她克夫的謠言來。她猛然想到那日鎮國公世子夫人過來時曾盯著她手掌許久,現下她似乎有些明白楊氏眼中那詭異目光意味著什么。
楊氏替裴靜宸求娶侯門嫡女來“沖喜”是為了博取賢惠慈悲的名聲,裴家大爺娶了自己這個身上擔著“克夫”之名的女子,將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不論他是真的病入膏肓無藥可救而死,還是為人所害,楊氏都可以將罪責推到她顧明萱的身上來。
不論如何,都是楊氏占盡便宜。
明萱嘴角噙著抹冷笑,她很篤定裴家大爺娶妻之后,身子會一日好似一日,她手掌心上被改變了的紋路,便可以解讀為“旺夫”這,楊氏怕是要當定“溫和寬厚”的好繼母了。
第二日晨起,明薔酒醒,聽丫頭說她昨夜拉住七小姐的衣衫胡說個不停,她臉色驟然劇變,忙抓住小丫頭的手臂焦切問道“我還說了什么?”
那小丫頭吃痛,卻又不敢掙扎,只得任她用力地捏著“只說了承恩侯府里那些小姐們說的閑話,說七小姐克夫,說裴家娶七小姐是用來沖喜,旁的不曾了。”
明薔這才松了口氣,但心里到底還是有幾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