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靠近太過霸道放肆,周身散發的氣息又太具侵略性,令明萱不由自主地渾身打起冷顫,她忍不住將身子往后傾去想要避開,可冰涼的佛臺牢牢抵在她腰間阻斷了她的退路。
她啞然頓悟,終于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是她不能回避開的。倘使她退縮一步,他必定要緊迫上前,她步步后退,他則步步緊逼,直至她退無可退時,他勢必將她控于掌下,為他所制。她有心想要激烈地反駁,執拗地痛斥,或者逞強說些狠話,可死人堆里中浴血逢生的男人無所懼怕,他既開口威脅,自然便有說到做到的把握和能力。
滿朝權貴,韓修敝足于云端,以裴相之尊,尚須給予他三分顏面。可顏清燁,卻不過是清寒小吏家中的次子,雖才華出眾中了去歲秋闈的解元,但到底還不是天子門生,前程未定,未來的榮辱未知。韓修若是有意要傷害他,那簡直比捏死螞蟻還要容易。
即便有英郡王和永城侯世子的保媒,那又如何?盛京城中公侯遍地,五品小吏不過是末流,即便顏郎中官聲甚渥,可為官身正的人又不知幾何,誰都不會為了個無足輕重的小卒而去得罪大權在握的天子近臣。
明萱的眼神驀地頹黯下來,她沮喪地發現,這威脅如此強勢,她有些無能為力。
韓修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她表情的所有變化,見到她完全沉默不語,這才滿意地笑了起來,他俯身將她身子掰過,動作輕柔地撩起她低垂的額發,摩挲著她額前的傷疤,語氣里滿是憐惜,“這里,還疼嗎?”
他低聲呢喃,“那時一定很疼。”
他說得那樣深情款款,心疼得好似剮了他的血肉,可明萱卻只覺得好笑。
她竭力以手肘撐開與韓修越發緊貼的身體,哪怕這力道微不足道,可強烈的抗拒和絕對的排斥令她強自撐住,用盡所有力氣隔開安全距離,至于言語,她覺得韓修一定是瘋了,跟一個瘋子,她沒有必要再多說一個字。
韓修見她靜默不語,也不再逼她。他矮著身子湊近她額頭,對著那些斑駁的傷疤吻了下去,也不管明萱的激烈反應,將她緊緊箍在懷中,若有似無地嘆了一聲,“我撕毀婚書之前,分明對你說過讓你等我,你沒有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他眼神忽得起了些迷離,“你向來都有些不大聽話的……但這回你最好謹記,顏清燁與你八字不合,倘若強行配在一起,恐怕會有血光之災,回去就跟祖母這樣說,否則若是由顏家那頭先行退親,你又要怪我壞你名聲。”
明萱氣得嘴唇發抖,“韓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倘若我前生欠過你,那三年前已經賠送了你一條性命,這樣難道還不夠嗎?”
眼角迎風酸澀,她強忍住淚水嘲諷說道,“你現在想要做什么?讓我出爾反爾解除與顏家的婚約?然后呢?我顧明萱是永寧侯府的嫡女,不可能為人做妾的,所以你是想要我一直守在顧家,等著你夫人去世,好給你做填房?這便是你想要的嗎?”
韓修竟沒有反駁,他沉默半晌說道,“不會等太久的。”
這便是承認了,他果真是存了那樣的打算。
明萱怒極反笑,“韓大人好打算!繼室雖也是妻,可在原配的靈前卻仍要執妾禮,我顧明萱好端端的女兒家,難道當不得原配嫡妻的位子,非要上趕著給大人您做填房?且不說你我之間的舊怨,單論權勢富有,你能蓋得過皇帝?論才華相貌,你不過中上爾爾,論品行性情,你又差得遠了。”
她冷冷說道,“既無品貌,又無德行,尚是二手貨色,韓大人,請問您憑什么?”
韓修挑了挑眉,眼中有火苗升騰而起,眸中的熱度并未因明萱聲嘶力竭的指控而熄滅,反倒燃得更炙烈了些,他低聲說道,“憑什么?你若還是不肯乖乖聽話,我便讓你知曉我憑的是什么。”
他將明萱松開,對著半空撫掌,立時便有墨衣打扮的侍衛不知道從哪里竄了出來,他對著其中一人說道,“將那兩個丫頭放了。”
韓修轉頭深深望了明萱一眼,沉沉說道,“不要令我失望。”
他將話說完,便甩袖而去。
暮冬漸暖,寒意微褪,可山頂風勢顯大,時而有風從半合的木門縫隙中灌入,吹得明萱凄愴的心中越見悲涼。
尋一戶家世清白的小門小戶,得一個舉案齊眉的溫良夫婿,過一些簡單安謐的生活,她的愿望如此簡單,可看起來竟然那樣艱難。可難道就這樣被韓修的三言兩語唬住了不成?這些時日的擔驚受怕,自己所作的努力,難道都要化諸流水變成虛幻泡影了嗎?不,她不甘心的!
一定有辦法可以躲過韓修這個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