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琳玥起身便去了安泰院與朱老夫人辭行。
饒是知曉不過大半年后,這素來疼在心尖上的外孫女便能長久地在府中陪著她了,但臨到分別,朱老夫人卻仍是眷戀不舍,她捏住琳玥的小手,千叮嚀萬囑咐著,“我知道西邊要比盛京略暖些,但在路上可切不能隨意減了衣裳。聽說西疆五城都有流民逃竄,倘使遇上了,你若好心施善也罷,只是一定要分外警醒。”
她頓時憂心忡忡起來,“二十年前,北方起戰禍,那時也有許多流民,我還記得朝中有位沈大人的家眷上京,途徑那些所在,只因好心施舍了幾兩銀子和一些糕點,卻讓那些流民起了貪念,闔家都給搶殺了……”
饑餓面前,良知是會泯滅的,隴西雖不曾受戰禍波及,但從西疆五城撤離的人卻大部分都逃至那帶,此行甚令人擔憂。
明萱忙扶住朱老夫人的手臂開解她,“祖母多慮了,琳玥可不是獨身一人回去的呢,有大哥哥護著,咱們府里還派出了衛隊,這么多人跟著,您怕什么?再說,那些流民大多聚在隴西以西,琳玥回途時便是遇上了,也不過是些零散小顧,不會有事的。”
她的聲音低柔,像是有安撫人心的魔力,朱老夫人聽了心里略安定了一些,又看到琳玥也不斷點頭,便才舒了口氣,“元昊做事牢靠,他送你回去,我放心。”
行李車儀俱是早就準備好了的,琳玥鄭重給朱老夫人磕了個頭,與明萱互相道過珍重,便就跟著顧元昊上了軟轎坐車回去隴西。
朱老夫人有些依依不舍,但卻仍打起精神令嚴嬤嬤套車。
永寧侯府老夫人親自出門,這陣仗自然與上回明萱去清涼寺時不同,光是馬車便套了三四輛,丫頭仆婦跟了一大堆,隨行的侍衛也增至二十四人。老夫人與嚴嬤嬤和緋桃坐了前頭的兩轅四匹馬車,明萱帶著雪素丹紅坐了中間那輛,其余的婆子丫頭則都坐后頭車上。
馬車上,明萱向雪素問道,“東西都拿好了?”
雪素從食盒的下層取出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包袱,“珍珠和寶石俱在這里了。”
她又從披風里掏出一個布絹來,“我想著那些絞碎了的金塊到哪里都能兌得到的,不若小姐稍候直接將這些交給錢三,這幾日也好讓他準備起來,等何貴辦好了錢莊的手續,他便好直接上路了。”
明萱點了點頭,又問丹紅,“可與你表哥約定好了?”
丹紅掀開簾子,看了下如今正所處的房位,“嗯,出了內城后不久便有一座石碑,那里荒僻,人跡罕至,旁邊就是樹林,卻是去清涼寺必經之地。表哥這會應已經那候著了,咱們留心看到他人,便與車夫說我要小解,讓后頭的車先行。”
她頓了頓,“到時候,只要將車夫引到另一面,我便能將東西帶下去。”
這計劃昨夜她與雪素推演了千遍,是不會有失的。
明萱輕輕頷首,“便都看你們的了。”
等出了內城,丹紅果真喊停了車夫,雪素又借口有事要問,將那車夫引至旁邊,不多久丹紅回來。
明萱見她神色輕松,便就知道事情已經辦成,她心中略松了口氣,那么今日必要做的兩件事只剩下一樁了,只要見了錢三,她相信他定會被自己說服的,那么顧元景的消息便能有著落了。接下來,便只盼著老天爺有眼,不要將顧家三房最后的指望斷絕,能令他平安活著。
只要他平安!
巳正到的清涼寺,因早下了帖子說永寧侯府老夫人要來,了因方丈竟親自候著,迎了朱老夫人一行至禪房,他呼了聲“阿彌陀佛”,便又說道,“貴府三夫人的法事設在了凈蓮堂,是由老僧座下的大弟子圓通親自主持的,蓮花座上的香油卻是要等著七小姐親自來添的。”
朱老夫人忙道,“方丈費心了。”
她抬頭對著明萱說道,“萱姐兒,快給你母親磕頭添香去,我怕見了心里難過,便不去了,你替我跟你母親說,我總算沒負她當日所托,為你擇了戶好人家,讓她在天之靈就安心吧。”
明萱福了一身,便有小沙彌引著她至凈蓮堂。
了因方丈見朱老夫人凝眉,便屏退了伺候的小沙彌問道,“老夫人可是有話要對貧僧說?”
朱老夫人點了點頭,“這樁事原與我侯府無關,但若是不問個清楚,心里卻總是如鯁在喉,不大舒坦。住持方丈,老身且問你,前些日子我家萱姐兒來替我取那金佛,那日裴家大爺可也到過清涼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