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夫人壽誕過后,轉眼便是年關。
貴妃娘娘使夏太監出來賜下年禮,又使他傳了私話,說皇上已著令太醫院的大人們辨過胎脈,倘若不出差錯,她腹中懷著的應是龍子,如今剛滿五月,胎像已穩,裴皇后照料得甚是妥當,請父母家人不必掛念。
侯夫人得了這消息,先是高興。
今上十七歲成親至今,足有九年,后/宮有位分的妃嬪不下二十人,卻唯獨貴妃娘娘能懷上龍嗣,如今太醫又診出男脈,只要能平安生下來,腹中龍子便就是皇長子。天家的骨肉親情雖比旁人要淡薄些,但對于今上而言,皇長子的意義非凡,他的出生能替今上將朝局收得更穩,令御座更牢。
母憑子貴,貴妃娘娘的恩寵也會因此更隆盛的。
但皇長子能否平安誕下,卻還是個未知之數。
侯夫人細細咀嚼著貴妃娘娘那句“裴皇后照料得甚是妥當”,眉心便糾結起來,并且越擰越緊。她想了想,放下手中正在治辦的年事,令人捧了方才貴妃娘娘賜下的年禮,親自去往安泰院。
朱老夫人此刻并不在正堂。
臘月深冷,西廂暖閣新砌的熱炕坐起來要比正堂的舒服些,再在炕前燒兩個炭爐,便將屋內shi寒一并掃盡。明萱因要與東平太妃作那幅妙蓮觀音,又嫌棄漱玉閣不夠暖和,便將筆墨紙硯一并移至了安泰院暖閣,每日卯末過來請安后,便就賴著不走,琳玥也有興致想要學這技法,便也跟著窩在暖閣。
朱老夫人雖喜歡清靜,但明萱與琳玥卻是她心尖上的人,她不只不攔,每日出了佛堂便也挪去暖閣與她們呆在一處。
侯夫人進來時,便看到琳玥坐在炕上垂頭繡著荷包,明萱則將桌案移到暖炕邊上,正神情專注地在紙上勾勒著線條筆畫,老夫人半倚在炕頭饒有興致地看著兩個女孩兒的成果,時不時出聲指點一兩句。
她眉頭微動,在門口立了一會,等到緋桃進去通稟后,這才笑著給朱老夫人請了安,“母親,貴妃娘娘派了夏太監過府賜了年禮,咱們家姐兒的我已命人送去各處院閣,這里是貴妃娘娘特意孝敬給您的,還請您過目?!?/p>
朱老夫人輕輕頷首,嚴嬤嬤便接過來替她打開。
狹長的紫檀木金漆描鳳匣內,靜靜躺著一柄羊脂玉雀頭手杖,通體瑩白,玉質晶瑩剔透,一看便是難得的好物。
果然,朱老夫人臉上現出歡喜神色,她探出手去將手杖拿出細細摩梭,“這手杖品相極好,通體晶瑩沒有裂,該是用整塊極品美玉雕成的,外頭得不到這樣好的?!?/p>
她抬頭笑著說道,“貴妃娘娘厚賞了!”
明萱忍不住抬頭去看,見看起來果真要比之前明薔準備的壽禮更精致幾分,心中暗暗想到,之前侯夫人為了發落墨葵誣她摔碎了那柄長生玉如意,這會貴妃娘娘便用更好的來補,可見長房雖然早就是這侯府事實上的主人了,對老夫人卻仍舊十分敬重。
她長長的睫毛微微垂落,侯夫人擅會籠絡人心,這點確實要比二伯母高明多了。
侯夫人聽老夫人贊嘆,便知道這年禮送得合意了,她態度仍自謙恭,語氣中卻多了幾分得意,“雖是貴妃娘娘有心,但媳婦說句不該說的話,孝敬祖母,原也是娘娘她應該做的。只是……”
明萱便明白侯夫人有話要與朱老夫人說。
她與琳玥互相對視了一眼,便笑著開口說道,“祖母,我這邊要用的色塊不曾帶齊,我回去漱玉閣取來,琳玥陪我一塊去。”
朱老夫人擺了擺手,“正好你大伯母身邊的嬤嬤送了貴妃娘娘的年禮過去,萱姐兒和玥姐兒多玩一會再過來不遲,反正你這畫擱在這里總也無人敢動的。快點去吧!”
李東祈兄妹從隴西至盛京祝壽,便已經打算好了這年景要在永寧侯府里過。朱老夫人臘月十八的壽辰,自盛京回隴西路程遙遠,便是一路順泰也要十來日的光景,這天寒地凍的,若是突降了一場冬雪,那便又要多耽擱許多日,這年總不能在半途上過的。
貴妃娘娘自然知曉這些,因此來賜的年禮中也補上了李家兄妹的,東祈與元顯一般,琳玥的禮卻是比照的明萱。
明萱拉著琳玥的手去了,西廂房的暖閣內,便只剩下了老夫人和侯夫人。
侯夫人先是將貴妃娘娘捎來的話一字不拉地告知老夫人,“如今貴妃娘娘的身子都是裴皇后在照料,雖說裴皇后不敢明著對咱們家貴妃如何,可終究是暗箭難防。貴妃肚子里的是皇長子,占了個長字,便是將來裴皇后誕下嫡子,也未必能夠越得過皇長子去。裴相那樣狠戾的人,裴家又權傾朝野,怎肯就這樣輕易任皇長子生下來?”
自古皇位繼立,或是立長,或是立嫡,貴妃產下長子,便就有了與裴皇后一爭的底氣,裴家不可能坐視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