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還附帶了幾份彈劾,都是說了一件事。就是秦鳳經略司機宜文字王韶,于前日集七家蕃部之力,一舉擊敗近日頗為不順的托碩部,俘其族長以下首酋百余人。
無論是綏德還是河湟,這兩件事,都是趙頊近年來最為關心的事務之一,同時也是朝廷在關西確定的主要戰略。兩地同時來了捷報,趙頊當然心中難掩喜意。
雖然王韶那邊還是被彈劾,說他不守經略司之命,私自聯絡蕃人。但這個指責很無稽,因為王韶的職司就是提舉秦州西路蕃部,他能召集到七家蕃部,反而是他為人忠勤職守,行事卓有成效的明證。
故而今日趙頊在崇政殿中,便命他的宰執們一起商議該給王韶和燕達什么樣的賞賜——至于郭逵,他的官職已經升得太高,都已是節度留后,總不能因為一場小勝就封他做節度使。那可是從二品的官位,而現在的兩位宰相都還沒有從二品,郭逵升得太高,對宰執們來說也是不想見到的,所以僅是加封他的食邑。
燕達的賞賜很快定下了,雖然文彥博還是酸酸的說了幾句怪話,批評趙頊妄開邊釁:“鄜延自綏德立城以來,日日烽煙不斷。郭逵雖遣燕達破西賊圍城八堡,但西賊敗而不損,不久之后,必然再起大軍。”
但文彥博如今勢單力孤,原本與他一起拖人后腿的呂公弼最近終于離開朝堂。盡管呂公弼一走,文彥博在樞密院是一人獨大,但到了崇政殿上,形只影單的他,就被王安石壓得喘不過氣來:“西賊連番攻打綏德,又不惜人財物,連設八堡圍城,由此可知綏德之重,實甲于橫山。西賊即重綏德,我又何能棄之?”
“燕達之賞不必多言,依功賞之制照常賞賚便可。”趙頊很干脆的加以處斷。燕達的功勞明明白白,沒有什么可說的。
天子下了決斷,文彥博搖了搖頭便不再多說什么了,垂下眼簾,退入班中,仿佛入定了一般,他這么快就宣告放棄爭執,讓趙頊都覺得很不習慣。但少了文彥博的反對,趙頊也覺得輕松了不少。接下來,他又問道:“王韶之功又該如何封賞?”
“此事王韶無功而有罪!”文彥博又站了出來,六十多歲的老臣,依然聲如洪鐘,沖殺在反對變法的第一線上。
方才在綏德和燕達方面的退縮,本就是為了在王韶和河湟這件事上蓄力。文彥博在朝幾十年,早就是老狐貍褪白了毛成了精。若是每件事都硬頂到底,天子聽聽就會厭了,下面的話便聽不進去。有些事可以說幾句就放下,這樣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就可以重點攻擊了。事分主次,時分前后,文彥博很清楚今天哪件事可以作為突破口。
“王韶不尊將令,以詐術取功。向寶一路鈐轄,為其所誆,以至陣前中風。此人此事如何可以論功?!”
趙頊倒覺得無所謂,在他看來,王韶拿大張旗鼓的向寶做幌子,自己卻潛渡古渭調集蕃部兵馬,打了個托碩部措手不及,這是古之名將才有的智術,近人罕有一見,是難得的人才。他笑呵呵的說著:“自來兵不厭詐……”
“向寶可不是兵!”文彥博厲聲說著,“王韶為人詭譎,心懷狡詐。軍議中,王韶親舉向寶為主帥,事后卻連夜入古渭,召集七家蕃部。向寶忠于王事,卻受此奇恥大辱,再以此事厚賞王韶,非是朝廷優待重臣之道。”
的確,向寶在趙頊面前也是露過臉的,聽說他被王韶氣得中風,趙頊也覺得王韶做得過分了一點,要是能在事先透露給向寶兩句……趙頊這么想著,突然自己都覺得好笑。這怎么可能?!兩邊早就跟仇人一樣了,王韶怎么可能透露自己的計劃,向寶也不會為王韶守秘。
王安石出面為王韶辯解:“托碩部被王韶以七家蕃部合攻,不費朝廷一兵一卒,便俘其族主,漢之班超也不外如是。向寶之事,是其氣量太小,也算不得王韶的錯。”
“越是得勝輕易,越是得謹慎小心。今次得勝輕易,下次得勝輕易,終有輕易不來的時候。唐明皇便是因為西域屢屢大勝,而忘記了虛外守中之理,將朝中精銳盡數付與胡人,最后至于有安史之亂,馬嵬坡之厄!”
文彥博說得聲色俱厲,他還記得趙頊剛登基時,就穿著一身甲胄跑到曹太皇和高太后面前,問著自己這身盔甲穿得怎么樣。雖然給曹太皇訓了一頓,問他天子須著甲的時候,國事又會如何?但這皇帝就是不吃教訓,總是想著觀兵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