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清清。”方好喊住她,猶豫了會,終于開口,“除了有關學習方面,你想住校,還有別的原因嗎?”
馮清清臉上的笑一下僵住,抿了抿唇,神情不自然地避開方好的視線,含糊道:“快期中考了,肯定是為了學習啊。”
積攢許久的委屈差點逮著空隙就要鉆出來了,還好忍住了,背過身的馮清清抬手輕輕扇了自己的臉一下,沒出息,真沒出息。說出來能怎么樣,撒潑打滾逼方好幫她出氣嗎?幫一個認識不到一百天的人,指責共同生活十幾年的丈夫、兒女。馮清清,你的臉怎么這么大。還是說你愛上耀武揚威的感覺了,仗著她現在想彌補你,獅子大開口了。
她撇撇嘴,心里說著不稀罕。轉瞬開始幻想,如果她真的說出來了,方好會怎么做。馮清清咬緊下唇,曾經她向張春蘭表達委屈,養母只是口頭安慰幾句,匆匆結束話題后,立即將’話語權’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開始講述自己的艱辛難過。
說了和沒說有什么區別。馮清清胡亂地揮揮空氣,別想那么多了。
心情尚未平靜下來,拐個彎又與陸謹陽面面相覷,他站在那里,面色陰沉,眼神冷冽,活脫脫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黑面閻羅,馮清清直呼晦氣。
馮清清被盯得心里發毛,加快了腳步從他身邊經過,腳步越來越急,仿佛生怕被什么臟東西纏上。
馮清清留意身后的動靜,沒有腳步聲,悄悄松了口氣。正當她倚著樓梯扶手,一邊緩慢地向上爬,一邊恢復體力時,毫無預兆地,客廳的大門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下一秒,傳來方好的呼喊,“謹陽,這么晚你去哪?”
馮清清翻了個白眼,聽見我要搬出去,高興得睡不著,跑出去慶祝了吧。
翌日清晨,馮清清睡眼朦朧地從樓上下來,昨晚收拾到半夜,今早倘若不是憑借過人的意志,真要起不來了。
她揉著眼睛,不停地打哈欠,看清客廳的景象后,瞌睡頓時跑了個精光。
瞧瞧,這還是那位克己守禮、宛若翩翩君子般的周家大少爺嗎?此刻,他跪在客廳正中央,身上襯衫褶皺縱橫,再無往日的平整與光鮮。眼眶猩紅,似是受了無盡的煎熬。唇邊青茬隱隱冒出,更是為他添了幾分落魄與頹廢。
唯一不變的,是那雙漆黑的眸子,始終釘在她身上,眼底翻卷的暗潮像淬了毒的刀鋒,陰森得周圍空氣都泛起寒意。
陸淮川坐在沙發上,雙眼緊盯著陸謹陽,眼神中交織著憤怒、失望和痛心。他期待陸謹陽能在這一刻低下頭,露出愧疚的神情,承認自己的錯誤。
然而,當陸謹陽緩緩抬起頭,那張臉上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沒有絲毫悔意,仿佛這一切在他眼中都微不足道。
這一刻,xiong腔里的怒火幾乎要沖破喉管,陸淮川猛然俯身抓起地上那根一米多長的戒尺,朝陸謹陽肩背上打去,“混賬東西!我當你這些年能長進半分,結果學得這般荒唐!花天酒地、徹夜不歸——你以為陸家的門楣是供你撒野的戲臺子?!陸家的規矩,你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木紋裂開細小的縫隙,飛濺的木屑如血點般沾在他衣襟。陸謹陽一聲不吭任由陸淮川肆意揮打,但他拒不認錯的態度,只會讓陸淮川更加惱火。
陸雪薇嚇得抽泣起來,連連勸道:“哥,你快和爸爸道歉呀。爸,爸求求你別打了。”
方好擰起眉頭,趕忙去攔越打越狠的陸淮川,心里滿是疑惑,謹陽一向自律得體,可今天一大早,他卻醉得一塌糊涂,直挺挺地橫在客廳門口。擱在過去,旁人告訴她,你兒子今天會做出這種事,打死她也不會相信的。
父親教訓兒子,跟街頭的爭吵沒什么兩樣。要是時間充裕,馮清清倒是不介意坐下來慢慢吃慢慢看,像看動物園里的猴子耍把戲一樣,慢悠悠地欣賞這出“家庭丑劇”。可惜今早趕時間,小聲讓傭人把行李拎下來后,馮清清站在角落尋思了會,劍拔弩張的氛圍下實在不適合揮手道別。
馮清清朝方好做了個嘴型,“拜拜。”拖著行李箱轉身踏出大門。
“chusheng,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陸淮川厲喝一聲,氣急敗壞地拿起茶幾上的煙灰缸向陸謹陽砸去。
啪——!煙灰缸碎裂的脆響如驚雷炸開。
紛亂的腳步聲與驚呼聲瞬間撕破空氣,馮清清脊背驟寒,猛地回頭——陸謹陽不知何時如鬼魅般來到她身后。鮮血正從他眉骨裂口處汩汩涌出,順著冷白面頰蜿蜒而下,在唇角凝成暗紅血珠,更宛如陰間羅剎般駭人。
兩兩相望,對面那雙眼睛像無底深淵般試圖將她吞噬。馮清清不由自主地屏息,身上的汗毛豎立起來,被他攥住手腕向外拖走,一時竟忘了掙扎,她大喊:“陸謹陽你瘋了,你要帶我去哪?”
冷汗浸透的襯衫緊貼xiong膛,隨著急促呼吸起伏如垂死困獸。陸謹陽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她推上車,自己坐了進去,拉上車門,命令道:“開車。”
車子啟動的一瞬間,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走,他出神地望著車外掠過的風景和模糊倒映出的她驚恐的面容。此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