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銜月攥了攥雙拳,輕輕嘆了口氣后道:“無事。我竟不識原來是‘青衫卜算’的蕭道友,失敬。”
“只是不知道您隔壁這位……我看姑娘年紀輕輕,顯然應該不是玉涌宮大師姐燕緋緋吧?”
鶴虞:……
蕭云寄:……
呵呵,你應該慶幸燕緋緋不在,要不然你現在早就在天上飛了,而不是在這兒完好無損地站著呼吸。
蕭云寄:“這位是我們小師妹,賀羽。她身體不好,常年在玉涌宮內,不長出來走動的。”
寧銜月頓時一合掌,驚呼一聲:“啊——原來姑娘就是傳聞中魔宗里以廢柴之身拜在邱無訶座下的人,失敬失敬。方才一番接觸,果然氣度不凡!”
鶴虞、蕭云寄:……
真是拳頭硬了,這小子當時把眼睛剜了的時候是不是把腦子也傷到了?
先前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怎么現在突然就抽風了?
蕭云寄從千里冰封的俊臉上硬生生擠出一抹笑,擼起袖子就要和寧銜月去拼命。
而早就知道寧銜月就是一副不著調的鶴虞早已麻木,她無奈地架住蕭云寄:“師兄你別跟他計較,他一個半瞎你就讓讓他吧。”
好不容易拉住已經陷入“你居然敢說我師妹不好”、幾乎快與周圍怨氣融為一體的蕭云寄,鶴虞抬眸看向寧銜月:“寧道友,不如就先從你弟弟阿喬說起吧。仙門人人皆有命燈,人死燈滅,你卻瞞天過海將他藏于羅經山。”
“究竟是什么讓你失去對師門信任,轉而將自己的親弟弟藏在這詭祟橫行的空山中?”
寧銜月臉上的那點不著調的笑意,在聽到“弟弟阿喬”四個字時,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覆眼的白布下,他的嘴唇緊緊抿起,下頜線繃得極緊,整個人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力氣,又像是被無形的重壓碾過,透出一種深切的疲憊與痛楚。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周圍的霧氣都仿佛凝滯,才用一種極其干澀、仿佛每一個字都磨著喉嚨血肉的聲音開口:
“……我剛找到阿喬的時候……”他聲音顫抖了一下,“他縮在一個巖石縫隙里,渾身冰冷,像一尊沒有魂的泥塑。眼睛瞪得極大,瞳孔里卻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像是看到了世間最極致、最無法理解的恐怖景象,活生生被嚇散了魂。”
寧銜月抬起手,無力地在空中比劃了一下:“他的三魂七魄……不全了。只剩下一魂一魄勉強維系著生機,人也成了……癡癡傻傻的模樣,不認得我,不哭不笑,不會說話,對外界幾乎沒有反應。”他的手指無力地垂下,聲音里是刻骨的無力和絕望,“我試遍了所有方法,求遍了能求的人……都沒用。他的魂,像是被某種力量徹底撕碎、吞噬了,找不回來了。”
“所以你就把他藏在了羅經山?”鶴虞追問,語氣卻放緩了些。
“不然呢?!”寧銜月猛地抬頭,聲音驟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許久的憤懣和尖銳,“把他帶回九玄宗?交給那些道貌岸然、滿口天下蒼生的師門長輩嗎?!”
他指向洞穴的方向,情緒激動:“那封信!你們也看到了!那根本不是意外,不是天災!是人為的陷阱!是仙門內部有人精心策劃的屠殺!用一個根本不存在的長老,用虛無縹緲的機緣做餌,誘騙那些懷揣貪念的弟子去送死!自相殘殺!”
“現在的仙門……早就不是從前的仙門了。”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充滿了譏諷和悲涼,“表面光鮮,內里早已腐朽不堪!人人自危,互相傾軋,唯恐別人學了自己的獨門功法,搶了自己的機緣地位!一個個藏著掖著,心懷鬼胎,比魔宗……呵,又能干凈到哪里去?”
他喘著氣,仿佛要將積壓已久的郁憤全部傾吐出來:“在這樣的泥潭里,我怎么敢把阿喬交出去?他是那場慘案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唯一的線索!把他交出去,無異于把他推回虎口!那些藏在暗處的鬼,會允許他活著開口嗎?會允許真相大白嗎?!”
“我把他藏在羅經山,用九玄秘陣掩蓋他的氣息,至少……至少能讓他暫時安全。”寧銜月的聲音最終歸于一種沉重的無力感,“我不知道還能做什么……但我絕不能……再把他交給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