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頭接過漆器,一件件恭敬地遞到陳主事手中。
陳主事伸出枯瘦、指節粗大的雙手,動作沉穩而精準地接過第一件——那個竹胎包漆筆筒。
他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緩緩撫過筆筒的外壁。指尖在光滑的漆面上細細摩挲,從口沿到底足,每一寸都不放過。
他的動作極其緩慢,神情專注,仿佛整個世界都凝聚在他那雙覆蓋著薄繭的手指上。
堂內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這位盲眼老官的一舉一動。
江燼璃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她對金漆閣的工藝有信心,但對方來者不善,誰知道會挑出什么“毛病”?
時間仿佛被拉長。陳主事撫摸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才緩緩放下筆筒,干澀的嘴唇吐出兩個字:“尚可。”
尚可?江燼璃和阿亮都暗自松了口氣。看來這第一關過了?
然而,陳主事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接過第二件——那件鑲嵌螺鈿的牡丹紋首飾盒。
這一次,他的手指變得更加“挑剔”。
他不僅撫摩漆面,指尖更是重點在鑲嵌螺鈿的邊緣處細細探查,如同在尋找著什么。他的眉頭似乎微微蹙起。
所有人的心再次懸了起來。
果然!片刻之后,陳主事的手指停在首飾盒蓋子上,一片牡丹花瓣螺鈿的邊緣處。他的指尖在那里反復按壓、摩挲了幾次,動作明顯加重。
“此處…”陳主事的聲音帶著冷意,
“螺鈿嵌口不平,有細微凸起!漆層覆蓋不足,觸之硌手!此乃鑲嵌工藝粗糙,打磨敷衍之過!器不平,則心不誠!工部器制,首重‘平、順、嚴、整’!此器,瑕疵!”
他的聲音不大,卻如同重錘敲在眾人心上!
“不可能!”阿亮忍不住失聲叫道,“那螺鈿邊緣是我親手打磨的,用細砂紙蹭了十幾遍,光滑得能照出人影!怎么會硌手?”
“放肆!”班頭立刻厲聲呵斥,“陳大人執掌虞衡司三十載,指尖斷器從未出錯!豈容你一個小小學徒質疑?!”
江燼璃一把拉住激動的阿亮,眼神冰冷地看著陳主事:“大人,可否讓民女一撫此處?”
陳主事面無表情地將首飾盒遞向她的方向。
江燼璃上前,手指仔細地撫過陳主事方才指出的位置。觸手之處,漆面光滑溫潤,螺鈿邊緣與漆層過渡流暢無比,根本感覺不到任何凸起或硌手!
“大人,”江燼璃收回手,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意,“民女親自查驗,此處光滑平整,并無大人所言‘硌手’凸起!”
“哼!”陳主事冷哼一聲,“你自然感覺不到!本官指尖感知,遠勝爾等俗眼凡胎!微毫之差,亦如丘壑!此器,不合格!”
強詞奪理!指鹿為馬!江燼璃氣得渾身發抖!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刁難!利用盲眼無法驗證的優勢,信口雌黃!
陳主事不再理會她,徑直拿起第三件漆器——那件仿古的朱漆菊瓣式捧盒。
這一次,他的手指更加“嚴厲”。他重點撫摸著捧盒的胎骨部位,指尖在盒壁內外反復按壓、敲擊,側耳傾聽著極其細微的回聲差異。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最終,他的手指停留在捧盒底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用力按壓幾下。
“此處!”
陳主事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胎骨厚薄不均!內壁敲擊聲發空,外壁按壓有輕微塌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