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翠也不知道自己后來絮絮地同喆姨說了什么,可等她從那扇門里出來時,卻忍不住回頭看,陽光落下一道剪影,喆姨站在門前,面色已經平靜,卻仿佛驟然老了十歲,而她身后是黑沉的玄女娘娘,自己燃的那柱香擴散出繚繞的白煙,白煙后,那雙慈悲的眼也在目送著她離去。
向死
方淮曳從醫院趕回村里時頭頂的太陽都已經成了刺眼睛的橙紅。
方之翠正在自己家里做木工,
她坐在小院里,養的雞崽在她身邊啄食,她手里拿著的是一串檀木菩提子,
粗糲的磨板上擦出白色的碎屑,
丟進旁邊的水池子里,再拋光上色。
她手邊的盆子里還有十多顆沒完工的,磨完一顆之后還要對著太陽照照,
瞧瞧通不通透。
“方之翠,”方淮曳站在門前沒有進去,只低聲叫了她的名字。
方之翠這才抬頭看她,
神情一如既往,
淡淡地,
又帶著點笑,“小方姨奶?進來啊。正好到了要吃晚飯的時候了。”
“我買了明天回上海的高鐵票。”方淮曳一步步走進去,緩緩說:“我要走了。”
方之翠對她說:“你確實該走了,
你還在讀研,還在請假,
早點回去恢復正常生活也很好。”
“我的意思是,你什么都不用做,人該承擔什么就是什么。方之翠,
我現在不想在湘潭和老天斗了。”她坐到方之翠的對面,這條凳子比方之翠坐的那條矮了一截,她仰頭看她,
目光真誠,“我回上海,
你留在這里,陪喆姨好好的。”
方之翠與她對視一眼,
又垂下了頭,把剛剛打磨好的菩提子用鉆頭鉆出貫通的小口,拿了一旁的黑線把它們串起來。
“方之翠!”方淮曳見她不理自己,抬手捧住她的頭,強迫她看自己,“你聽到了沒有!”
方之翠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平常怎么沒發現你這么鬧騰呢?”
她扣住方淮曳的一只手腕,把串好的菩提子在她手腕上比了比,然后手很靈巧地打個了盤長結。
“我什么都沒做,”她低聲說:“我這個人本來就沒那么無私,對自己的小命看得可重了,我要沒了,喆姨下半輩子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