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安慰還是實話,方淮曳都信。
她松開了方之翠,說完這句話后便垂眸進了副駕駛里。
一旁的主駕駛座也跟著一沉,方之翠黝黑的眼看向她,“現在去哪兒?”
“去老娭毑家吧。”方淮曳說:“我要去弄清楚一些事。”
她看著自己的前方,陽光明媚,清晨的空氣沁人心脾,車頭扭轉向著鄉道往回開,路邊的水稻田搭配上遠方連綿的青山,仿若一副畫般秀麗。
她的眼尾下垂,仰頭靠在副駕上,滿目疲倦。
到了現在,她已經撐不起自己體面的皮囊,成了自己曾經最不想成為的那一類人。
迷茫、無助、舉棋不定,還帶著幾分破罐子破摔的瘋,完全無法掌控自己的情緒。
方之翠開車向來又快又穩,兩人不過半個小時不到便已經回到了老娭毑家。
又或者現在該說是方玉家。
兩人到的時候道場已經全部拆除,寬大的院落里只有紅色的鞭炮殘骸,以及一如既往的濃重硝煙味。
在這里辦了七天葬禮,這股味道起碼要持續大半個月,院子里此刻顯得空空蕩蕩,只有靠在屋子邊緣的一顆香樟樹落下些綽綽的影子。
一夜之間,這里便從熱鬧變回了平靜,甚至還帶著幾分客人離去后的蕭索。
方淮曳下了車,這一次沒有再管什么禮貌,直直的往里走。
方玉這幾天還沒來得及回去,她需要將這座房子再好好收拾一通。
可她臉上已經帶著洋洋喜氣,和出殯那天的崩潰完全不一樣,方淮曳想起那一日她曾聽到粵娭毑答應過方玉,會給她想要的,大概現在方玉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見著面容憔悴的方淮曳,方玉微愣,眼神下意識躲閃,可隨即又如常的招呼起來,“方小姨來了?還沒回家嗎?”
方淮曳定定看著她,驟然笑了笑,“我要上去看看老娭毑的舊屋。”
“這不太好吧,”方玉說:“我娘姥出殯之后那間屋子就封起來了,現在我都還沒進去呢。”
“不太好?”方淮曳冷笑一聲,“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
“您這是怎么了?”方玉故作疑惑,“就是看著您的眼睛,我也只能這么說啊,規矩不能壞的。”
“你出殯那天丟骨灰盒,頻頻回頭就不是壞規矩了?帶著方知甜扭頭就要走,那也不是壞規矩對吧?”方淮曳反唇相譏。
方玉被她譏諷得臉皮略漲,大抵從來沒想到,平日里客客氣氣的方淮曳到了此刻竟然會說話這樣刻薄。
可她到底比方淮曳大幾十歲,被這樣劈頭蓋臉的指責也忍不住惱怒起來,為自己辯解道:“方小姨,你這不就是胡攪蠻纏了嗎?那一天是因為橋斷了,沒辦法的事啊。”
院內沉默起來。
方玉以為自己在和方淮曳對峙,可此刻她并不知曉徹底崩潰,打破自己固來維持的體面,露出真實性格的方淮曳究竟是個什么模樣。
“方玉,別跟我扯這些東西,”她上前一步,揪住方玉的衣領,滿眼陰沉,一字一句說道:“你們自己做了什么事你們自己心里清楚。出殯那天我遭受了什么,你心里也清楚。甚至出殯前一晚你在鄉道上看到的究竟是你媽還是我,你自己心里應該也是清楚的。”
“你看見我的時候心虛都快溢出來了。方娟萱這個名字,你熟悉嗎?你最好趁著我還沒瘋滿足我的要求,不然到時候我頂著這個名字出去,依照老一輩對這個名字的執著,你開開心心甜甜蜜蜜得到的一切,你覺得你還能留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