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鴻嵐只覺背上似有一道沉重的陰影籠罩,壓得他喘不上氣。
一滴冷汗砸在冰涼的地板上,他卻不敢動彈分毫,殿中氣氛就這樣僵持不下。
良久,只聽一聲輕嘆,蕭衍上前一步道:“陛下,公主殿下才智聰穎,實乃我朝幸事。
臣以為,可為殿下在朝中設立女官機構,獨立于朝臣之外,或可監(jiān)督百官,或可巡視地方,全由殿下自己決定。
”他不了解朱予柔的決心,只以為公主殿下只是想過一過做官的癮,給她這么大的權力反倒會叫她忙不過來,等殿下玩膩了,便將這機構撤去。
既全了陛下、公主之意,也不會影響朝政,豈不兩全其美。
然而他這話在不知其意的朝臣看來,更像是在為公主放權。
果不其然,未等廣佑帝開口,殿中便響起一道聲音:“蕭大人的意思,是要在我晉朝設一督察院,且這督察院的堂官還是個公主?”未等蕭衍反駁,他接著道:“陛下,女子不得入朝為官,這是千古以來的規(guī)定,如今陛下縱容公主至此,竟不顧綱常倫理,開此先例,豈非任性妄為、昏庸無能!”言語激烈、義正言辭,卻不是明智之舉。
太子朱璟屹閉了閉眼,知道經他這話,此事已無轉圜余地,看向殿中那位禮部侍郎郭鏞,知道他曾多次因頂撞父皇而下獄,只可惜經多次的牢獄之災依舊食古不化。
殿上諸臣都是深知廣佑帝脾氣之人,知道他決定的事多半是改不了的,只能試著勸慰一二,或許尚有轉機。
曹鴻嵐心中嘆了口氣,暗道這郭鏞怎么沒個長進,怎么還不明白一味逞直臣做派只會適得其反。
果然,上首的廣佑帝嘴角微不可察的翹了翹,道:“來人,郭鏞以下犯上、蔑視皇室,拖下去,杖責八十。
”話落,殿中御前侍衛(wèi)舉起長棍,便向郭鏞走去。
他到也不是聽不進諫言,曾有御史指著他鼻子罵他都未曾責罰。
只是在他看來,絕大多數的責罰都是解決問題的手段罷了。
譬如今日,他處罰郭鏞主要是為了殺一儆百之用,若處罰一個臣子便能叫眾臣不再多言,又為何不做呢。
另一邊,朱予柔從未想過要用一個人的鮮血來堵住天下悠悠眾口,轉頭看向那個在刑凳上上還面露不服之氣的郭鏞,杖打八十,他還能活著嗎。
所以她重新跪下,道:“父皇,郭大人雖言辭激烈了些,但終究是為了朝廷著想,兒臣實不忍心如此老臣因兒臣受罰,還請父皇開恩,免了郭大人的廷杖。
”眾人皆面色復雜的看向這位公主殿下,卻也清楚只有她能勸得陛下收回旨意,于是跟隨著韶華公主拜下,齊聲道:“請陛下開恩。
”廣佑帝看了眼跪在最前方的朱予柔,終于在廷杖落在郭鏞身上之前收回了旨意,下令將其送往督察院看押。
經此一鬧,眾臣再無人反對,廣佑帝吩咐兩句,便宣布散朝。
朱予柔立在奉天殿上,看著向宮外散去的大臣們,郭鏞雖被押走,可那刑凳還在原地。
不知是否是這凳子用的久了,上面還殘留著斑斑血跡。
那抹血紅之色悄然映在朱予柔的眼中,讓她不由心想,若自己今日不攔阻父皇,這刑凳上是不是又要添上另一抹血紅了?可本不該如此啊,她不是為天下的百姓、學子、直臣們尋一個公平的嗎,為何還未開始,便險些手染鮮血了呢?她今日本已做好了面對眾臣質疑的準備,卻沒想過最終的解決方式是用這等雷霆手段。
目的達成,卻沒有預想中的開心,她一個人緩緩走過長廊,思索著下一步該怎么做。
腦海中忽然閃過沈川的影子,其實剛才在殿上,她感受到了他擔憂的目光。